会发声说话一样,但只这一个字,就把揭列隐藏的那些小心思都给吓飞了。
揭列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碰到硬茬子了,两眼发黑的计较着,最终狠狠心,绝对全盘托出,没道理自己要为别人送命,这买卖太划不来了。
“我说!我说!他叫述律阿钵,是我们夷离堇的妻舅……”揭列说的有点磕磕巴巴,特别是在讲解到本部落概述时,约莫是语译无法通解的缘故,他甚至会冒出许多契丹语来,又怕冯道他们不能理解,更是紧张到指手画脚,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幸而冯道天性聪明,连猜带蒙的居然被他弄懂了。地上躺上的那一位身份可比揭列高贵多了,契丹是个多部落种族,依傍水草之地分而居之,其中最的水源之地是被他们称作“袅罗个没里”,揭列将它译作“潢水”。依傍在潢水滋养的土地上生存的契丹人和回鹘人世代通婚,慢慢的形成了如今最强大的八大部落。契丹除各部落首领之外,再往上亦有更大的首领,他们称之为“可汗”,冯道很轻松的代入大唐式的解读模式,将揭列说的部落首领“夷离堇”代入解读为“节度使”,将“可汗”解读为“皇帝”。
而“舍利”其实并不是人名,而是契丹的一个官称,能被称呼为舍利的人,在揭列的解释里至少身份血统是很高贵的。眼前这个昏死过去的舍利,据说是八大部落中迭剌部夷离堇的妻舅。本来冯道已经能稍许理顺这个名叫“述律阿钵”的人大致的身份地位了,可惜揭列真是太惜命了,恨不能一股脑的兜底交代完,于是他的话题也就越扯越远。
“述律氏是回鹘部落,但是阿钵并不是婆姑夷离堇的儿子,他和述律平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停!”冯道不想听了,这些天相处下来,他素来知道揭列这个人是个话痨,但没想到唠起来能这么没完没了。如果对方说的是官话,他或许还能听得津津有味,但这会儿官话契丹语夹杂在一起,有时候表达不清,揭列还会夹杂一些太原方言,甚至竟然还有几句沙陀语,真是越说越乱,平白搅乱了思绪。
冯道怀疑揭列是不是刻意为之,借此混淆某些线索。
山风徐徐,冯道觉得血腥味太重了,指着揭列说:“你先把尸体埋了。”揭列目光觑着冯道身后那团黑影,不敢反抗,只得忍着伤痛找工具挖坑埋尸。
这时候,冯道才终于让紧绷的脑子稍稍放松了点,他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转身面像那个黑影。
他就像团墨一样,哪怕是光线充足的白昼,也依然无法照亮他身上的光线,他就像是毫无温度的一块冰坨,黑黢冷血。
“……阿兄。”冯道艰涩的启口,他其实想笑来着,可是看到他孑然独立的身影,嘴角扯动间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你……”
这么些年他一直没有放弃过打听消息,可惜始终不能如愿,本以为今生也许无缘得见,又想不到再见却又是如此容易。
他想询问他别后过的可好,可眼见他这般光景,实在谈不上一个“好”字,他踌躇再三,素来巧言善辩的那张嘴这会儿竟是笨拙木纳的不知该如何张口了。
“你还记得我吗?”这话一出口,冯道“啪”的甩手打了自己一嘴巴。
真是废话!
冯道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如此嘴笨的一天。
对面那人倏而一笑,虽无声,却如冰雪消融,整个人身上散发的锐气顿敛,他伸手过来,宽大的掌心在冯道头顶揉了揉,声音依然沙哑,许是太久没有与人讲话了,他说话换气十分不顺。
“你……长、高了,啊。”
冯道十分委屈,这么多年没见,怎么一张嘴依然还是直戳他心窝子,他是长高了不少,可跟眼前的男人相比,依然差了大半个头不止。他抿紧了嘴,想如同幼时那般表达自己的不满,然而眼眶却很不争气的湿了,他连忙低下头,用手捂住脸,掩饰的“嗯哈”干笑了一声。
“又……哭了?”男人叹了口气,“怎么,还没……长大啊。”
“你能不能也闭嘴啊!”冯道受不了了,拍开他的手,跳脚,“我二十了,二十了!已经及冠成年了!”
男人歪了歪头,眼神有点呆,过了好半晌才幽幽叹息:“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冯道眼泪又掉下来了,一把揪住男人的衣襟,那衣襟脏的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布料硬得像是石板。
“你到底去哪了?去哪了啊?这么多年,你怎么就……”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怎么就把自己搞得像个野人般茹毛饮血,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我……不大记得了。”男人拉着他的手,摸向自己的后脑勺。
冯道指腹明显摸到了一块疙瘩,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是什么?”他踮起脚尖,拽低男人头颈,那乱蓬蓬发结纠缠成块的油腻发丛中,赫然是一块黑到发紫的血痂。血痂其实已经剥落了,冯道手指轻轻一拨,血痂就掉了下来,露出一大块头皮来。男人整个后脑勺位置犹如蚯蚓般团攀蜒了小指粗细的疤痕,足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