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不类的怪异。
阿保机冲刘守文叉手:“某尚且会在燕赵再停留几日,望请刘大使引荐……”
这一回,刘守文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泰然自若的坐着,一手握着酒尊,一手捏着酒盅,自斟自饮,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寡淡表情,没做回应。
隔得稍远了些,冯道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就觉得阿保机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攒蹙在一起眉头始终没有放松,令他表情看起来有点忧心忡忡的苦相。他又给在座的人团揖行了礼,这才带着一行契丹人垂首走了出去,宽厚的背影透着一丝孤寂和落寞。
“倒像是个谦谦君子的样子。”等人走了,席上有人带着嘲讽的语气说了句。
马上有人接话大笑:“画虎不成反类犬,沐猴而冠的小人罢了!”
冯道觉得嚼在嘴里的肉突然没了滋味,他将杯中的残酒往地上一泼,啧了句:“好酸。”
韩延徽一双眼睛只顾盯着门口,怔怔出神,搁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他内心挣扎了一番,终于忍捺不住站了起来,向刘守文谏言道:“使君!”他甚至来不及穿上鞋子,蹭蹭蹭的跑了几步,只可惜不等他跑到刘守文跟前,就被人拽拉到了一边,那人手里提拎着一只酒壶,整张脸红得如同猴子,韩延徽来不及说什么,那人冲着他的脸打了个响亮的嗝,一股酸臭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韩延徽险些闭过气去。
韩延徽脸色难看得瞪着对方,那人却是醉眼惺忪的嬉笑道:“韩郎君莫扫兴,来来,我陪你饮上一杯。”
韩延徽欲挣扎,可惜他手劲太少,挣了几次非但没能挣脱,反被那人拽拉着去了他的席位上,顷刻间又是三四名武将围拢过来,纷纷劝酒,将韩延徽堵了个严严实实。
冯道眼睁睁的看着韩延徽被灌了好几杯酒水下肚,等他从人堆里脱离出来,一张脸已是喝得煞白,眼睛熬得血红一片。韩延徽表面上看着还算正常,可是脚下打飘,眼珠子看人直愣愣的都不带眨眼,冯道实在不忍心他再被人拖回去灌酒,便上前扶了他的胳膊,将他带离回席。
韩延徽扑通一声跪坐在地,冯道都替他觉得膝盖疼,可他却是两眼空洞地瞪着案上的碗碟,嘴里嘟嘟哝哝的往外蹦着字。冯道凑近听,方才听清楚他念叨的竟是“夷离堇”——敢情这人都醉了,还对方才离席而去的耶律阿保机念念不忘。
一场筵席吃了一个多时辰,散场时已近黄昏,考虑到韩延徽与冯道同住,所以众人对冯道带走韩延徽毫无异议。冯道上了韩延徽的马车,赶车的是韩延徽的仆从,话很少,只老老实实的赶车,看见主人醉酒连句问话都不带有的。冯道一面感慨韩家不愧世家,连家奴都显得特别有规矩,一面有嫌弃韩延徽满身酒气,上了马车后将他踢到角落里,说道:“你可别吐啊,要吐也等我下了车之后再吐。”
原以为韩延徽不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他却冷哼了声:“可道兄可真是薄情郎君。”
冯道惊诧道:“这是从何说起,我送你回家反到是我薄情之举?”
韩延徽翻了个身,慢腾腾的坐了起来,指着衣襟上的脚印,说道:“这车是我的,车夫也是我的,你这哪里是送我回家,分明你是蹭我的车,沾我的便宜。”
冯道嘻嘻一笑:“咱俩什么交情,藏明兄何必斤斤计较?”
韩延徽翻白眼:“你这人着实狡猾。我一点都看不透你。”
冯道说:“你说的可真是醉话,我这人再老实不过。”
韩延徽突然一把抓住冯道的手,力道之猛冯道手背上一阵疼痛。
“我没醉……我说的真不是醉话,你听我一句,我是认真的……今日我与那个述律阿钵争辩,述律阿钵就是个草包,不足为据,但是我观那个名叫阿保机的夷离堇,实非等闲之辈。我原想向使君谏言,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留下阿保机,只可惜……”
冯道挑了挑眉:“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你说的那个阿保机是来换人质做买卖的,你这会儿却要谏言刘守文把人弄死?”
兄弟,你这心也太黑了。
韩延徽的酒似乎是当真醒了,他睁着一双眼,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今天被人拦下来是好事还是坏事,谏言若是一出,刘守文会怎么看待自己?觉得自己手段卑劣,为人不择手段不讲诚信?但是自己当真是主公考虑,为的并不是一己之私啊。
冯道似乎知道他此刻内心的纠结,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韩延徽用手捂住眼,似是遮掩住愧疚之色,良久后,闷声说道:“若再给我个机会,我还是会进言。”顿了顿,最后憋出三个字。“我不悔。”
冯道砸了咂嘴,心想,这可是个不懂变通的二愣子,这么真性情的郎君能够平安长这么大,且还能因少年有才而声名远播,果然……韩家不愧是世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