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信的一只胳膊紧扣在她腰上。但这会儿李存信左手搂着她,顺带挽着缰绳,右手摸上陌刀。刀出鞘时的声音冷冽刺耳,李瑶英禁不住身子发颤。
“来者何方宵小?报上名来!”李存信横刀立马,距离对方不过三四丈。
身后有兵卒将火把凑近,火光摇曳,李存信模糊的辨认出对方似是融在夜色中的身形比寻常人显得格外高大,他一个激灵,首先想到是契丹人。当下喝道:“挡道者死!”
陌刀举起,刀尖直指对方。
李存信所持的陌刀长约八尺,竖立起来比人还高,这并不是他惯用的武器,陌刀擅斩马腿,此次配备是想着契丹骑兵多,他让人备着对付骑兵冲阵的。换做平时李存信单手持刀并不算什么问题,但如今他病体未愈,膂力不足,单手持刀,臂上竟隐隐有酸涩之意。
“右校,未见伏敌!”手下趁这会儿工夫已经四下探了一圈,四周未见有其他敌兵。
李存信心下稍定,也意自己手臂力气不足了,将陌刀一挥,勒马冲了过去。
李瑶英在他怀里吓得抱头惨叫一声,李存信一时分心,二人交错的瞬间,只听得“锵”的声,李存信手臂一麻,虎口震裂。陌刀虽未脱手落地,但刀身竟是被磕断了。
马蹄哒哒声中,李存信喘息着勒马旋身,五尺长的刀刃从中断裂,雪亮的刀尖插到地上,在夜空里格外扎眼。
对方单手倒提着马槊,慢慢踱步,槊尖拖在地上,与沙砾碎石撞击,磕出火花点点。
李存信只觉得眼前这人这影透着诡异的熟稔感,他心头抑制不住的狂跳,不等他出声,他的手下已蜂拥而至,一齐攻向那单人单骑。
李存信只觉得眼皮突突直跳,十余人围攻之下,不过数十回合,竟是无一人挨得近身,纷纷被斩落下马,惨呼连连。李存信看得真切,这是对方手下留了情面,若不然,这十几个人没一个能活下来喘气。
“你究竟是何人?!”
李存信胸腔震动,李瑶英贴着他的胸口,比谁都更清楚他的声音其实已经带着一丝微颤。
只是那黑影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李瑶英在惧怕之余,听见李存信比她还颤栗的声音:“是你?!你是人是鬼?”
听到这一句,虚弱至极的李瑶英两眼一黑,吓得晕厥过去,娇躯软软下滑,这一次李存信也顾不上她了,任由她滑落下马,他驭马避开数步,犹豫着是逃还是战。
他双手持刀,手心里全是湿哒哒的汗水:“你来找我作甚?又不是我杀的你!”
那黑影踱步上前,黑夜里除了清脆的马蹄声外,竟是听不到对方一丝的呼吸之气。
李存信惊惧更甚,惨叫道:“李存孝——安敬思——你个竖贼鳖孙!你背叛义父,是义父不容你,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我寻仇是何意?”
黑暗中除了他恐惧粗重的喘息声外,再无应答。
他瞳孔骤缩,夜风吹送来一个“冲!”字,只见那团黑影突然纵马疾驰而来,如闪电如飓风,这一次两马再错身而过时,李存信被震飞落马,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李存信仰躺在地,只觉得全身痛彻肺腑,星空闪烁,他只觉得呼吸都带着一种凛冽的痛楚。沉闷的脚步声靠近,他睁大了双眼,伸手拽住那人的衣袂,似乎去看清楚他的长相。
“李……李……存……”脑海里闪过一道道的景象,他仿佛听见自己对晋王说:“……义父,李存孝心怀不轨,不可轻信……”又仿佛听见刘夫人对晋王凄厉直言,“他是听了我的劝才开的城门,儿郎犯错是因父母教养有错,错的是你我……你不能杀他……”
他呼呼的喘气,胸口窒息感加重,他松手,双手扼在自己脖颈上,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那张脸俯低了,目光炯炯的看过来。
像是他,又不像是他……
李存孝,长的是什么模样?
他居然有点记不得了。
他只记得,只记得最后……热闹非凡的市口,被捆缚住手脚的那人,最后……行了车裂之刑,五马分尸,血染了一地……
呼吸,渐渐停住。
墨君和睥睨而视,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慢慢咽了气,微微露出一丝困惑的表情来,干巴巴的喊了句:“阿道……”
“嗳。”冯道远远的应了声,慢慢从暮色中走了出来。他脚上磨出了水泡,疼得紧,所以走的并不快。但落在那些还有意识的兵卒眼中,却是那白衣少年,琳琅珠玉,褒衣博带,凭风飒飒,端的仙姿从容。
四周未熄的火把不少,冯道不知道李存信的情况,走到跟前才发现不对,咦了声,问:“你把他打死了?”
墨君和摇了摇头:“我没使劲呢,他身上没重伤。”顿了顿,弯腰将睁着一双惊怖眼睛的李存信检查一番,道,“骨头没断,也没内伤……”
“那他还有气么?”
“没了。”墨君和苦恼又无奈的叹了口气,有点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他是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