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里,从储藏室里找出一小瓶机械润滑油,淋在上面。他把打火机扔了进去。之后他就坐在浴室的地板上,难以抑制地哭了出来。
塑料磁带外壳燃烧起来有一股难闻的橡胶味。
他听见自己的哭声像章鱼的触须一般紧紧地勒住了记忆的咽喉。
再也没有人带他去钓鱼。
没有人教他在被恶意的同学攻击之后应该如何保护自己,也没有人在他拿到奖学金的时候站在他身边拍拍他说,frank你真令我骄傲。更没有人能够在圣诞时为了他而假扮圣诞老人。
他的爸爸不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从记忆的沼泽中爬出来。
而等待他的是浴缸中仍然完好无损的那盘磁带,它看上去甚至变得更新了一些。
——你逃避不了过去。1988的声音荡漾在空气里。
火烧,机械碾碎,用硫酸淋……任何他能够想到的方法他都用了。
但磁带根本没有任何损伤。被毁坏后还会复原,他甚至不敢睡觉,因为他发现即使不播放磁带,现在也能够让他去那些骇人的地方。
“你试过把它扔进太平洋吗?”dah说。
“你觉得这可行么?你觉得我把它扔进太平洋,第二天我就不会听见那个诡异的混蛋再次教唆我去杀人了?”
“你把它想办法扔掉之后……”dah看着他,轻声说,“可以去个远些的地方过段时间再回来。”
他当时觉得这方法也许可行,于是和母亲说自己想去中国读博士。但,即将发生的恐怖,会因距离而改变吗?
[6]
飞机的巨大滑轮撞击地面所带来的震荡感让frank醒了过来。
空姐温柔地提示航班已经抵达目的地。
他拿起自己的行李走下登机梯。
护照上的姓名是frank·eek,出生地为美国新泽西州的特兰顿。黑发,黑眼睛,高鼻梁和深陷的眼窝。这些都在告诉别人他是典型的亚裔北美人。
负责接他的是一名看上去很有书卷气的男生,戴黑色边框眼镜。
“”男生说。
frank点点头,“谢谢,我可以说中文的。”
“那太好啦!”男生和他握了手,“我是谌井斐,生物医学的研究生。我以为美籍华人中很少有人说中文说得好的。”
“中文的话,称呼你什么好呢?”谌井斐问道。
“我母亲给我起的中文名字是周斯俊,但我更习惯别人叫我frank。”
“那么,frank。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
“我听说你在美国教育最好的新泽西州取得了医学硕士,为什么会选择来中国读生物医学的博士呢?”
“啊,我母亲曾对我说过中国的中医学非常博大精深,再说这里是我们华人的根嘛,我很想回来看看。”
frank笑着回答,却下意识地低下头,咬紧了唇。
实验室里的各种药水的气味混合着穿透口罩。frank皱了皱眉,味道有点刺鼻。
“啊,frank……”身后传来含糊的声音,学院的博士生导师吴教授走了过来,“你母亲刚给我打了电话,你能来这里实在是太好了。”他的身材瘦且高,脸很消瘦,唯有两只眼睛黑漆漆地转动透露出一股睿智。
吴教授和母亲是大学同学。自己这次可以顺利回中国也是得益于他的帮助。
“谢谢,以后就得在这里多麻烦您了。”
吴教授的眼睛隐藏在镜片之后,frank看到他点了点头,却突然间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杀了他!
他惊得猛地转过身去,谌井斐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杀了他!他是个扯谎的老秃子!
那声音竟然清晰无比地在耳边响起来,他惊慌地看着一边的谌井斐,对方表情诧异,显然听到那声音的只有他自己。
不可能,一定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你在等什么呢?杀了他啊!你做得到的……乖孩子。
心脏瞬间停滞,他在半分钟后才听见自己的再次呼吸。是他!是他!那家伙居然可以跟着自己远渡重洋到中国!
乖孩子……去做吧,杀了那个家伙,你会觉得好过些的……
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他最后只听见谌井斐的呼喊。
“frank?你怎么了?你醒醒!醒醒……”
[8]
“frank!您怎么样了?”他小心地睁开眼睛,谌井斐正看着他。
“感觉好些了。”他小声说,再次醒来他还在2018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吴教授走过来,“frank,你刚到这里第一天真应该休息一下再去实验室。否则你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不敢告诉你妈妈,因为她可能会杀了我。”
“很抱歉我给您添麻烦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