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林子大多都开始枯黄，越往北行，吹来的风越是寒冷。

    自上回遇刺，已然过去了两月有余，随行的侍卫从浩荡两队人马锐减至寥寥数人，期间又接连遇刺，对方大多来路不明，却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杀了宋临，掰着手指数过来也有七次之多，如今也只剩我们三人，还有三匹新买的马。

    宋临的心事很重，他对我说前往北襄的路不好走，说北襄最恨妖物，若是我在那边受了伤，他无法再寻灵医为我医治了。

    一路而去，他话变得多了起来，同常野将许多事说给了我听。

    说他们幼年在母族封地上纵马驰骋，猎杀过天上的鹰，也捉过河堤的鱼，他说那里的人都很和善，轻松的日子从两年前就变了，他被皇帝召回繁城委以重任，却多番无故受弹劾，当今皇后以成家敛性为由，将族女裴少语嫁给他做妻，宋临也从皇二子的身份，变作了恪王。

    我说裴少语的确不是个聪明的女人，“我就再没见过比恪王妃更聪明的女人了”常野忽然笑，在马背上一跃而起，弯弓射了一只从头顶飞过的大雁，纵马前行一把接住，然后朝宋临抛过去，“王爷多久未曾弯弓过了？”#_#27218470

    他原本在谈及那段在宫里的日子时，面色有些凝重，像受了极大委屈却忍着不肯表露，眼里头的东西，不像是十八岁该有的，手里接过大雁，思绪一下就被引开，望前方驾马远的不见踪影的常野，扬鞭策马追去。

    正当黄昏落日，我坐在马背上，摸摸它泥色的鬃毛，昂头望着前边的少年，烈霞余晖称鲜衣怒马，凉凉的风钻进袖口里，将薄衫碎发吹起来，我弯了弯眉眼，任马蹄哒哒，悠悠前去……

    边境是很宽阔的一片地域，由一条细长的溪为界，那边是北襄，脚下是昭齐。

    从繁城到这里，我们走了三月有余，宋临下马，站在那块巨石边，仰头望着上头刻着歪扭的两个图案，手放在石头上，静立许久。

    我问那图案是什么意思，常野说，是昭齐二字。#2.7218470

    石头是黑色的，手碰过去，有些冰凉，我侧着脸看宋临，他却回头看了眼我们来时的路，继而缓缓低头，望着我，小声的说:“我就要前往北襄为质了。”

    “我知道。”我拉了他的手臂，笑眼盈盈，“还有我与常野一起随你，改日想回来就回来。”

    他甩开我的手，转个身牵马往溪水里走，喃一声:“要回来，谈何容易。”

    “纵是刀山火海在前，亦有千军万马来阻，你若想回，我便陪你杀出一条路来!”我在后边跟着大喊，常野看我，像看一具死在他刀下的尸体一样不屑。

    溪水过脚踝冷的让人意外，我匆匆翻身上马，趴着过去，宋临回过头说让我可以安心的睡个觉了，我说不行，北襄人凶险歹毒不可松懈。

    “杀我都是北襄皇室的意思，北襄地大物博，边境皆是牧民所居，粗犷豪爽，且现在我们若在北襄受伤，天下人论的，就都是北襄的不是，阿遥，你放心睡吧。”他将我的马绳牵过去，笑的很温和。

    我趴着看他，瞧着站我身侧这人，挡了头上的太阳，才发觉他在这几个月里，似乎长高了不少，若是在马背上坐直起身子，他同我说话的时候，也只用微微仰一下头，不过这样的感觉是极好的，觉着够稳当。

    此番趴着，眼睛一闭，悠然然地睡了过去。

    ……

    梦里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一回头，就瞧着身处雾止崖，周边是成片的参天杏树，零零散散地飘下来黄色的叶子，南池就坐在树下喝茶，气定神闲地将叶子从衣袖上掸去，狐狸似的眼睛一抬，又是一声阿遥。

    我走过去，将他壶里的茶水喝个精光，抹了嘴角，瞪他一眼，“你到我梦里来作什么？叫我来看你的杏林掉叶？”

    “戾气何必那么重呢，阿遥，我今日施法入你的梦来，便是要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何为生死轮回，何又为命定由天。”

    不等我开口，他抬手，将一个墨色的轮盘拿给我看，“阿遥，这是掌管人间凡尘生世劫数的命轮，你可晓得燕锦在人间的命数是什么？”

    我欲伸手去抢，他掌心一合，命轮就消失了，南池又说：“凡间的燕锦永活不过二十岁，这就是他的命，你若是将他强制带回流荒，他也会死。”

    “你骗我。”

    “只是不想你白费功夫罢了，骗你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南池沉默着，我眼里蓄了些晶莹也给他看去了。

    “宁生呢？手掌凡人劫数的司命神君呢？”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激昂，可南池又说，凡人的大劫数与司命无关，都在那命轮里，可他说什么也不肯给我，说逆天而为，于我实非大造化，他劝我放弃，放弃在凡间幸苦活着的燕锦，放弃那个喜怒不形于色，什么心事都自己抗的燕锦，放弃那个事事都为我着想，眼里有宏图大志却被现状压迫的简直残喘的燕锦。

    我知道，除了我，那条叫燕锦的唯一的龙，就没人肯带他回家了。

    他那么骄傲又孤独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