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便好。”他将我的手从他肩上拿下去,转身往后退两步,又捡起那把斧子,继续砍着银杏树,嘴上念叨:“树木成亭,好乘凉。”
然后我便瞧着他伐树,到最后视线都模糊,晕过去的时候,是燕锦将我揽进怀里,低声喊我阿遥,我努力的抬眼看看他,心一瞬便密密麻麻的疼痛起来,有好多好多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我终是不堪重负,深睡过去。
做了一个幽长幽长的梦,里头什么东西都有,是延绵不绝的雪山,我看见自己奔跑在雪岭,从四爪着地同雪色融为一体的狼崽子,到赤脚奔跑的小姑娘,然后是衣袂飘扬的女子。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直到好大的太阳升起来,并列十日,炽热的将雪山都融化,变成雪水泛流成河,我又看见河上泛着小舟,舟上少年与姑娘激流而去,他们看不见,河流的尽头是沟壑是炼狱。
又看见了好多好多的岁月,就那样一发不可收拾溃堤一般朝我袭来。
我终于从这个可怕的梦里惊醒,却跌进了更为恐怖的现实当中。燕锦就在我的榻前守着,眼底布了红血丝,发丝微垂几缕,瞧上去有几分憔悴,他见我睁眼,欣然地喊我名字——阿遥。
我的心始终疼痛着,针扎般的细微进了命脉,如此令人慌乱,我撑着手臂往后退,让自己看他的目光尽量变得简单,变得只有憎恨和厌恶,扫视四周,发现这处并非是他此前囚我近三月的沧山燕摇斋,而是南池的屋子,窗外是一片银杏林,日头正好,暖洋洋的照拂整个林子,一切显得如昨却又很不同。
思及昨夜,我便又起身,慢腾腾的往下挪,期中他要来搀我,却被我有意无意的挡开,我忍不住,忍不住不去思量我们之间的关系。
南池族一万年更迭命魂的宿命无人可更改,我昨夜未能亲眼见他慢慢消失,可也大约可以感受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就在转身挥起第二下斧子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我便开始心痛了,那个时候就有很多遗忘了的过去涌上来,将我淹没到窒息。
他走了,却没将他的‘不留’彻底送给我,却把那些我不想要的,撕心裂肺于我的记忆,烧毁折磨我的那个人,统统都还给我了。
回顾被不留抹去记忆的这段时光,只觉可笑又心酸,那般无措无力。
下了阁楼时,我再一次瞧见了南池,他褪去了昨夜那一身华贵精致的衣袍,穿着麻布衣裳,坐在一颗梧桐树下,手里捧着一卷书,瞧见我们下来的时候,刻意很是熟络的打招呼道:“流荒二帝光临,雾止崖真的是蓬荜生辉,要品茶还是喝酒,窖中都有!”
我隔着尚远的距离,站在木阶上回答他:“品茶!我要‘相濡以沫’可有否?”
他虽是应的有,却还是迟疑了好一会儿,然后起身就要给我去取,我又笑着朝他摇头,“劳神君已万年,实不敢再麻烦于你。”
这句话是说给南池听的,却不是眼前的这个南池。
我拖着裙摆往前面的林子里走去,没有回头。我知道,往后再不会有人泡一壶名‘相濡以沫’的茶水给我喝,然后百般告诫我,不是世间万物相近都会开出好的花来。
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