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他用了八成修为的一掌,边步步朝他走去,他却始终一如往日般的寡然,只站在那里等我走过去,然后才肯伸手扶我一把,至今未敢相信我是没死的。
“放过西野,放过流荒,放过我。”连着三声祈求,我只瞧他这样红透了双眼,将不渡虚幻而出捏在手心里递到他面前,“不渡是你的,我清楚,此时想将它还你,不论你是否会因此功力大增,愿物归原主,只是阿囦,为保流荒安然,我今日须歼杀堕妖。”
“我也是堕妖,你曾诺下不杀我的话。”他望着我,自口中缅怀地说这样一句话。
我只奋力点头应下,将手放在他的臂上,仰着脸蛋去瞧她,蹙眉苦笑着说:“世上待我好的人大多都死了,我不愿瞧你也离去。我晓得你非旁人所言罪大恶极,你为堕妖也定非你所愿。”我站在刀锋错乱鲜血横流的战场,是这样轻声的同他耳语,“阿囦,你闭一闭眼。”
他乖巧的像个孩子,微颤着双眸将眼睛闭上,我似乎瞧见了在北襄的那两年,这只阴晴不定的黑猫形影不离的陪着我,时而乖巧的卧在我膝上晒暖阳,时而奋力朝我龇牙亮爪,可他还是会在很多危难关头救我,就算他可能是为了不渡而如此,我也愿相信他是真心愿我好的。
所以往事历历在目,我偏愈发下不去手,他见我久久不曾有什么作为,将眼睁了一道缝偷偷望着我,见我发觉又阖眼,只那一瞬,我只慢慢抬手将不渡自他的眉心处插进去,没有血也没有伤口,几乎一瞬,就没入了他的身体里,囦君只用力的睁着眼看我,那双华蓝的瞳孔清晰的印出我的影子,纵不甘再痛苦,然他终是再不能动弹了。
同桃这才从远处过来,利落的抬手作结将他笼罩在一个完完整整的结界里去,这个结界是个灰暗到不见一丝光彩的,我突便觉得很是压抑,她作法完毕,仍不放心地来问我:“这样真的囚的住他?”
不渡是他的命,亦是六界的锁与解。这是我最后可以为他做的,就这样封印千年罢,旁人闯不进去,他亦出不来,可只要活着,便足够了。
“已将此地同外隔绝了吗?”
“只圈了西野这处荒原,堕妖全在此。”同桃利落答复,我抬头看了一眼,果真见者朦胧的天下有一道明晃的结界之缘。
堕妖的厮杀还在继续,只不过随着乎兽与鹰族逐渐往结界外退去,现于眼前的杀戮已经减小许多了,堕妖终感不对劲,却已经是成了困兽。
我将同桃赶出去,连带着那个虚化成树的囦君也一同送出去。随着结界越发缩减,很快这里边只剩下了我与数万的堕妖,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堕妖出不去,这个桃花结,倒真的是个旷古绝今的好东西。
我站在原地开始施法,脚下起了一个咒圈,上头所现图案是阿爹书房和地宫祭台那两幅画上的一样,右手为刃划破左手掌心,鲜血从中不断的溢出来溢出来,最后汇聚成一颗红色的血珠,我就操控这这个颗血珠,再划开心口,引出心头血,再注入这颗珠子里头,看它愈发鲜红,愈发明亮,也愈发诱人。
而那些黑色身影则开始失去理智地朝我所在的地方靠近,我瞧着瞧着便感受不到心口的痛。
杜若前辈说的很对,“天净之血为饵,堕妖必趋之若鹜”。
同桃见我以血为饵,她着急地在外头喊我:“燕锦所料不错,这歼杀堕妖的方法果真不是什么损人利己的!阿遥,你可要千万挺住!”
我无心去回应什么让她不要担心的话,见着源源不断扑过来的堕妖,我只放了更多血出去,见那些黑色的影子贪婪的吸食着,贪婪的越发凶猛,互相踩踏,想要夺取我手中的血珠。
同桃的表情我不想也知道,她其实料的到,只是亲眼见的时候还是对我有所同情,外头的乎兽族,鹰族也都一样,一边震惊一边对我施以同情的目光,黑展此刻就站在外头一动不动,他注视着我,许是要亲眼看我死去的。
身形已然不稳,我便突然想着什么事儿,喊同桃一声,目视北野宫殿的方向,朗声说:“帮我转告他,去缥缈山寻善缘女君,那儿有个孩子他该去接走。”
“你自己去对他说,牧遥,你千万要挺住!我这就去雾止崖找南池,把他满树的崖果都摘下来给你续命!他一定有办法救你!”同桃急匆匆地说着,转身就消失在原地,她去了也无用,崖树是六界至宝,不是所有的南池都会为了一个我,而甘愿付出再付出。
其实我话还未说完,我很想让她再替我带一句话,便是:为君欲解旧时念,往往相思曲不终。
我也没有那么伟大,我比谁都自私,我也被谁都更怕痛,怕吃苦,却偏偏为了他尝遍了世间所有的爱恨别离之苦。燕锦,这个偌大的流荒,我还是担不起,于是,最后还是要丢给你,你看,我还是这样胆小怯弱,怕世上许多东西。
“焚命魂祭天献地,引万物之灵光煞,欲除邪祟,必身死魂断。”
我闭上眼睛,嘴里念着杜若教我的焚魂咒,将命魂一烈焚烧,刹那间犹如身处滔天烈焰之中,千般煎熬炙烫,万般死生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