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泰州船厂附近的一间小平房里,我和冲举蜗居了五天,虽狼狈寒碜,总算把年熬着过了。
春节收假,跟着王师傅又上了几天班,那船仓的活甚为繁琐复杂,七道八弯的,连王师傅干了几十年的老匠人,有时还吃不透摸不准,何况我和冲举还是个嫩头青的学生,满打满算才干了半月,弄个明白都费劲吃力,遑论精通入门。还好有甲板的敞亮敞风活,我俩才不至于枯燥乏味,又坚持了几天。然而,一直盼望乘实验船出海的冲举,当得知那艘呕心沥血数日的油轮船因故障而推迟试海时,他不情愿坚持干活了,我也被每日嗡嗡作响的钢铁声震得不愿多待了,我俩在干完最后一天活后,把辞职的意愿告知王师傅,虽然我俩进厂是他介绍的,在合同未履行完的情况下,我俩中途离开是违约的,他要负主要责任,但他并没多刁难,而是很体谅我俩的不易,又热心帮助我俩向厂里索要了工资。
退完租的房子,准备离开的那天,感谢王师傅这段时间的关心照看,我和冲举决定请他吃顿饭再离开,可那天不知什么原因,王师傅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我俩的愿望落空了,而我俩所买回家的车票也快到点了,就匆忙打车赶往火车站了。
坐上火车,我有点晕火车,就座位上眯觉,管他乾坤倒转,天地玄黄。冲举闲着无聊,就上翻看新闻,看着看着,突然结巴地吼道:“冲舟,冲舟,是哪……是哪儿出事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根本耳冲举口中的那个乱喊乱叫,依旧一副泰然自若的形骸,眼看冲举喊了大半天,我还无动于衷,冲举急了,就动起手来使劲摇我:“赶紧起来,冲舟,出事了!”
冲举这一连续抓摇我清醒了许多,半睁开眼骂道:“冲举,你死家还,大半夜的,在火车上,你嚷嚷个屁啊!”
冲举已然被我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依然结巴地说:“是哪儿着火了!”
“冲举,你也个大老爷的,说清楚点,究竟哪儿着火了,天莫踏下来,看把你紧张结巴成啥样了!你丢不丢人啊?”冲舟看着冲举,当面批判道。
“就……就我跟你一起干过活的那家船厂啊!”可能是被冲舟刺激的缘故,冲举突然提高嗓门答道。
“什么?!”冲舟惊疑地问。
“就泰州的那个船厂突然着火了!”冲舟不耐烦地说道。
听冲举完全肯定的口吻,我有点紧张起来,但还是将信将疑,彻底消除疑虑,我一把逮过冲举紧握的来看。
等我亲自看了新闻报道后,那地点,那画面,那场景,清清晰晰是那家船厂,这让我全然相信了事实的存在,不免嘎然生起对王师傅的担心,几乎同时,一向坚强的冲举,边凑着画面边泪水横流地哭诉道:“我可怜的师傅啊!你怎么命这么苦啊!你好歹跟我们吃顿饭啊!你若是去了,可能幸免于难啊!你怎么就这么背点啊!”
看着冲举乌泱乌泱地痛哭流涕,我双目中的泪水几乎也被他催着夺眶流出,保持体面,我硬生生仰头把泪倒回去,而周围的那些乘客很是好奇,眼干巴巴凑着我和冲举,正揣想我俩历经的前因后果。
澄清真相,制止冲举在场合哭泣,我安慰他道:“冲举,在真相还未弄清楚之前,你不要哭了好不好,那船厂出事了,未必就一定有王师傅啊!你也忒把王师傅的命想的薄了啊!说不定,他藏在了那个旮旯角落,那根钢管巷道,那个烟囱口口,反正,在没公布真相之前,皆有可能,你还是不要把结局想象的那么悲观了!”
被我这般一说,冲举拭擦了眼泪,打起了精神,心里默念着:“祈求上天护佑王师傅好心人有个好福命,希望他能够死里逃生,我宁愿折点寿也无妨!”
看着冲举深情的祈祷,坐在棉座垫上,我也默默祷告:“好心的王师傅,你一定要平安,一定无恙啊!”
平安是祈求了,福运是祷告了,可命运究竟如何落点,我们不得而知,只能守望。随着火车滚动轮飞速的前行,也把我和冲举一颗忐忑的心拉快到极致,我由不太紧张变得急促不安起来,生怕噩耗突然而至现实恐怖起来。
临近半夜,新闻报道的纪实性进一步提升,那船厂失火的船便是冲举同我要去试航出故障的那艘油轮,着火原因是焊工焊接船体时,不小心掉落的火星子,点燃了船仓遗漏的油。
火势越来越大,逃生的概率越来越渺茫,死亡人数剧增,但厄运降落谁的头上,具体名字还不知晓,可有一点可以猜到: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王师傅作为那个船厂几十年的技术工,他的职业限制了他必须出入船仓,上下船体,正好是那艘船,那艘他花了半年心血的船,若他真的葬身于火海,丧命于船坞,也应是光荣神圣的,毕竟他的生命属于船,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船,他跟船是同体的,他对船是有情感的,他与船休戚与共。
凌晨过后,事故停止了更新,没等着消息来,我昏昏晕晕就睡着了,冲举也担心过度睡着了,其他坐车的乘客都睡着了,整个车厢静悄悄的,好像生命的转生就在此时行进着。
第二天醒来,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