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将军府后门进，霍仙儿早已候着了。见到谢嘉宁，她已喜笑颜开，再见着春彩，她更是喜出望外。

    以至于后来她们两个手挽着手叽叽喳喳地聊天，谢嘉宁在旁听着，分明她的年纪是最小，却有一种老母亲的错觉。

    将军府占地极阔。进得后门，陆姑姑引往西面，通过一条羊肠小道，便入得石洞。洞内豁然敞亮，但见平地起朱楼，兰宫合抱，绣闼雕甍，复道萦绵行空。

    又有辟荔藤萝喷泻如瀑，乱石怪岩，杂以绿荑、丹椒、桃杏遮天。

    绣幕芙蓉一笑开。清喉娇啭，有娇娘怀抱了灿烂花枝，自阁上行过，腰肢袅娜似弱柳扶风。

    陆姑姑告诉她说：“此园名为金钗白刃，由慧昭皇后和老夫人一并设计建造，收了好些孤苦小女孩养在园中。此地并无贵贱高低。”

    再往里走，有一带雪白粉垣，数间青瓦房舍，百千丛芭蕉交相掩映，显得一派清幽。

    陆姑姑道：“这里便是王夫人的住处了。”

    房边一座葡萄架，架下摆着竹木桌椅，一只大铁锅。五六娇娘环绕，又见热气蒸腾。

    一个微胖男人站在一边指点着教她们：“……水滚了，先放肉噻！”

    陆姑姑又道：“这位便是蜀地的大厨了，姓方。”

    这位方大厨生得大腹便便，精神极好。谢嘉宁拉长语调，“哦”了一声：“原来就是他，夜不成寐，食不下咽的那位。”

    一边的霍仙儿听了，嘿嘿一笑。

    方大厨也在此时看了过来，“哎呦”了一声便往这边凑：“仙儿小姐！”

    霍仙儿冲着他笑：“拨霞供做上啦？”

    “那必须的啊，”方大厨拍过胸脯，又看向谢嘉宁，说话有很浓的蜀地腔调，“这一位肯定就是相府二小姐，你和你娘像得很！”

    “方先生见过我娘？”

    “那必须的啊，你娘那可是个传说！”

    谢嘉宁微微一笑。

    方大厨忙道：“不说这些有的没的，来来来，尝尝拨霞供！”

    他迎着谢嘉宁到了葡萄架下，大铁锅里水混辣油，已经煮沸。刚才娇娘放入的肉块微微浮动，香气四溢。

    谢嘉宁问了声：“夫人呢？”

    已经端着碗筷来夹肉吃的霍仙儿道：“今日有两个女孩子送到这里来，我娘去接她们了。”

    春彩很好奇：“什么女孩子？是收小丫鬟吗？”

    霍仙儿摇摇头：“我们将军府从不收丫鬟的。”

    她夹起肉块吹凉了，往春彩嘴边凑：“你尝尝。”

    春彩没拒绝，一口吃下，好吃得她舌头险些掉出来。

    霍仙儿告诉她：“奶奶说，姑娘家才是世上最美好的，所以，她一直不让府上收什么丫鬟。外面好些女孩子都过得不好。有的爹不疼、娘不爱，也有的从小被人丢弃在路边。奶奶和娘亲会把她们收到金钗园来，好生养着。”

    旁边一个娇娘给霍仙儿递了孜然，顺着说道：“我就是奶奶收在园里的。”

    她腕白肌红，声音极为细软：“爹娘不喜欢我，我才刚出生，还没满月呢，他们就把我丢在路边了。”

    蘸着孜然，拨霞供里的肉吃来更是美味。

    “还好奶奶的马车经过，也还好我哭了。奶奶听见，就把我带回将军府，一直养到现在。”娇娘明眸皓齿，笑容璀璨生辉。

    显然，她对爹娘没有记忆，也没有情感。她在将军府金钗园过得很好。

    春彩吃了两块肉，不知怎么的，一下想到了自己。

    她爹娘也不喜欢她。爹娘总说女儿将来是要嫁出去给别人家的，是赔钱货。家里过不下去了，爹娘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卖掉。

    春彩忽然有点难过。

    她也是有血有肉还有心的人，她也希望能有人疼她爱她。

    “春彩。”忽然有人叫她。

    春彩转头看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嘉宁捏了一下脸蛋。

    谢嘉宁笑着问她：“拨霞供不好吃啊？”

    春彩摇摇头。

    “那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奴婢没有发呆……”春彩心虚地说了谎话。

    谢嘉宁知道她有心事，却也没追问，只笑道：“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你在这里专心吃拨霞供，我和陆姑姑去见王夫人。”

    春彩乖乖地点了头。

    目送谢嘉宁和陆姑姑渐行渐远的时候，春彩忽然想到那个夏日，在城南别院的石榴树旁，她说出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