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芹嚎啕大哭着跑出去,卓萱伸腿狠狠踹家文一脚,也跟着跑出去,家文捂着屁股:“谁踹俺!”
香芹跑到门口趴在门板上,浑身颤抖着不能自已,嗓子都哭哑了。
卓萱站在她背后,想抱抱她又觉得这动作很生疏,只好劝道:“姐,就这样吧。表舅没了后,你也不要和家文有所来往了。”
香芹哭的说不出话来,单薄的背影十分可怜。
十分钟后她终于慢慢停下来,转过身无力的顺着门板往下滑:
“这两天许是知道自己不好,俺爹总给俺俩下命令,他死了后,俺俩必须和以前一样围着家文转,过年过节要给他孩子买东西,冬天要送木柴……”
卓萱摇头:“表舅都没了,管不着这么多身后事,你俩过好自己的就行。”
香芹迷茫道:“俺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爹啊!”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
香芹最先反应过来,立马起立冲出去:“爹――”
表舅,没了。
卓萱无力的捏捏眉心,抬脚向屋里走去。
表舅的丧礼,办的远没有穆家爷爷那么隆重。
这是因为这家的主事人家文和他媳妇贾凤娟,认为无论办的隆重还是简陋,送出去的钱都能收回来,所以没必要。
从他们的聊天中,卓萱慢慢懂了一些农村的人情往来规矩。
一个村子里,只要大家稍微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无论哪家有红白事,其余的以家为单位,都要送礼。
比如某一家有三个儿子,而另一家只有一个儿子,那同样儿子结婚时,第一家送五块钱给第二家,而第二家在第一家儿子结婚时,会还礼。
还礼的钱数会很讲究,给大儿子送五块,但二儿子就只送两块,三儿子就有可能不送了。
总体上看来,还是儿子多的赚便宜,所以大家都想生儿子,不想生女儿。
回到表舅这里,他家只有一个儿子,家文结婚时,送出去的礼钱回收了一点,这些年一直在往外送,却没有回收过,因为家文没生出儿子,没法大操办。
现在表舅死了要办丧事,家文就想借这个机会,把散出去的钱好好收回来。
可他们两口子抠唆,不愿意办的很隆重,因为花的都是自己钱。
寒酸到美兰姊妹俩都看不下去:“人家现在谁不请八个抬棺的,你只请四个,太不像样了。”
香芹擦擦红肿的双眼也不满意:“爹的钱都给了你哩,他以前是老师,你就只让人给他糊个点童男童女,不扎个学校烧给他?”
家文没什么本事,脾气却和表舅一样火爆:“都要花钱哩,不花你俩的钱你不心疼是吧!”
美兰小声道:“守着外人你小声点,咱爹可待你不薄,不用你伺候还把家产都给你,把欠的账让我还!”
“哼,因为我是儿子,能给老蔡家传宗接代,你行吗蔡美兰?”家文吼道。
贾凤娟和他狼狈为奸:“姐啊,虽说爹没了你伤心,但临走前别忘了去蔡富通家还那57块钱啊,省的改天再跑一趟!”
“俺,俺不还,你们还!”爹反正也不在了,美兰很硬气。
“敢不还,你以后再也不要进俺们蔡家门!”家文又吼。
卓萱站起来拉美兰:“姐,走,你现在就走。”
美兰不走:“还得给俺爹出殡哩,俺还要当孝女哩!”
卓萱掐她一把,怎么这么不开窍呢:“你走了,乡亲们一看你不在,一准觉得家文哥这个孝子当的不好,打的亲姐姐不敢上门给亲爹出殡。”
家文坐不住了,欲上来拉美兰,先唬着她把丧事办完再说,要不丢人的是他,蔡美兰又不在这村里住!
可悲的是,蔡美兰根本没有领会卓萱的意思,反而卓萱的话把她惊醒了一样,走到门口又回来:“俺不能给俺老蔡家丢人。”
蔡家文得意的坐回去了。
卓萱那个气啊,真想大喊一声活该!
真的,真的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祖宗传下的古语,那可是阅人无数后总结出来的真理!
她真的是懒得管一丝一毫的闲事了。
美兰接手的那57块钱债务,再不情不愿,再被夫家骂的抬不起头来,也会替表舅去还上的。
就是渗透到骨子里的自我否定,没救了。
第二天下午办完丧礼,卓萱拖着沉重的脚步,扶着罗可淑,一步步往溪春坊走。
累极了,身累,心更累。
表姐美兰追出来,拿着表舅咂茶水的茶壶,“卓萱,俺爹之前说留给你的!”
卓萱摇头:“姐,我不要,这个壶有些年头,你留着吧!”
美兰也跟着摇头:“俺爹那时说了,说俺姊妹俩不懂,给俺俩就是糟蹋了,叫暴什么天物,非得给你哩!”
卓萱只好接过来,其实她不想要,对于表舅,只剩下对长辈的一点尊敬,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