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猎手选拔会的前一夜，天降瓢泼大雨，夜如泼墨，闪电惊雷，在遥远的夜空上炸开，也震不破那一团团厚重的蘑菇云。窗外急雨如碎珠万亿颗仓皇落下，击打玉阶屋檐，草木摇摆，沙沙作响，恰似失了律音的歌谣。

    秦君凰斜倚在长廊下，看着廊柱下悬挂的琉璃宫灯在风雨中摇摆，碎雨凌乱冲刷，里面一团淡蓝色的萤火虫光飘摇不定，眨眼明灭，仿佛幻觉。

    她没有呆在屋子里，封刀会的房屋建造严谨，遮风避雨不在话下，风雨来袭，门窗紧闭，密不透风。但也因此，看去有若牢笼，关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她反而想就这样站在长廊下，抱臂抬头，面色沉静，看一场惊风夜雨。庭院中名贵的汉白玉地砖冲刷出一团团水涡，哗哗流淌的水流顺着地砖的缝隙冲向两面的花地，没入三色泥土中，瞬间被吞噬般吸收了干净。于是那草木借着雨水浸润根系的滋养，越发摇曳得放肆，像是拼命冲着黑暗的雨空招手，呼唤那滚滚阴云深处的雷电就这么冲出，照着地面轰砸下来。

    试试看，能不能炸碎这权谋诡谲，步步荆棘的浩荡人间。

    秦君凰的脸不时被肆虐炸开的闪电照亮，天边的电光如同折断骨骼露出骨刺的长龙般扭曲一闪而过，然后迅速消失，消失之处漫过厚重的蘑菇云，再酝酿着更刺眼的雷电。

    她脸上的血红色皱纹如同新鲜的疤痕般，分明竟有几分艳丽色彩，似是随时会滴下热血来。

    “不知我母亲会不会介意，父亲指婚给我要娶的名门千金，是害死她的凶手家的女儿。”

    应着一道比先前数声雷电都要暴烈的电闪之声，尉迟霜华的话语轰然掠过秦君凰的脑海。

    她挺了挺身子，眉眼僵硬地放大了些许，脸庞被瞬间照得雪亮，又跌入昏夜风雨无尽的阴影之中。

    尉迟霜华说这话的时候，仍是惯常温润如玉的表情，甚至眼底深处还有笑影。那是一个思念母亲的人的表情，就算出口的是充满恨意，字字如刺的可怕话语，但却是微笑着，微笑给冥冥中的血亲亡魂看。

    她的心口狠狠抽痛了一下，几乎打了个踉跄，按住胸口，她困惑地皱起柳眉。

    心口还是那么一片空落落的，没有心跳，没有热度。

    到底是为何？没有心，心痛从何而来？

    “……”秦君凰深吸一口气，缓缓叹出去，放下雪嫩得有些失真的右手，动了动纤长的手指，仿佛空虚地握了握什么无形的东西，“该回去了。”

    她转过身，想要沿着曲折长廊走回去，尽头往里拐便是她的房间。那里就几乎听不到雷雨声了，似是静谧而安全，远离了这暴雨肆虐的世界。

    但仅仅是听不到，就代表远离了这荡世的雷雨，就代表这浓重的暗夜不存在了么？

    刚迈出一步，秦君凰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在暗夜中银亮得刺眼的亿万根飞速下坠断裂的雨丝。哗啦啦的雨声不断冲撞着耳膜，在耳朵中搅出一圈圈轰鸣的漩涡。

    但她清楚地听到了，雨中传来的隐隐的哭声。

    因着风雨声的催化，这哭声显得颤抖而游离，时而尖细拔高，时而低沉呜咽，游移不定，似在暗夜的每一个角落，又似乎只在秦君凰神经质的错觉当中。

    听去，颇似怨灵低泣。

    “嗯……”秦君凰握了握右手，自从右臂复原之后，深藏在右手之中的母亲的心脏，也与自己的血脉百十根连接起来，其中所封印的毒术灵能，以增强感官的形式，表现出了最初的传承。

    这使她的眸光更加锐利，行动更为敏捷，也似乎能让她触及到另一个世界，隐藏在深沉黑暗中的所在。

    秦君凰侧耳听了听，那隐约的哭声的确存在，像是汹涌但是整齐的单调音声中，陡然加进来的不和谐的高音，似胡乱拨动的琴弦，听得她心跳微微加快，寒意渐渐爬上全身。

    她驻足听了一会儿，猛地转身，踏碎了沿着长廊阶梯流淌而下的哗啦啦的雨水，所过之处一片水光飞溅，进入漫天瓢泼的大雨之中。

    浓重的黑夜包围了她，她扣了扣手指，真气无声涌出指尖，如春蚕抽丝般分裂拉成十几根细小的紫色光丝，在她头顶凝成一团，迅速张开一道薄如蝉翼的网。

    雨水就被挡在这网之外，形成一圈因着雨点太过急促集中的碎裂，而蔓延成一道弧度的白色光线。

    秦君凰四面转着身子，她的头顶是如一面黑色巨网般扣在人间之上的无边夜空，瓢泼的大雨是这巨网的线络，错综织成了无路可逃的迷宫。

    她的耳边萦绕着那怨灵般的哭泣，虚弱但不肯消散，仿佛就是专门给她听一般，指引她只身投入这飘摇风雨之中，寻求隐藏在暗夜深处的东西。

    “……在那边……”秦君凰定了定神，也觉得耳边的哭声似是一种诱惑，仿佛是无形无色的迷魂香般，给她发出着寻找过去的讯号。握了握右手，她抬起那苍白得不正常的手臂，看着掌心鲜红的复杂纹理，仔细感应着筋脉的跳动，隐隐在朝一个方向拉扯。

    她转过身，从花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