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了了,一把将他抓进坯房,拎到陶轮前,“你会拉坯吗?”
阿开点点头,但一动都不动。
龙千峰急了,指着陶轮上的一团瓷泥催促他,“那你拉一个给我瞧瞧。”
阿开一向听话,龙千峰这么说,他才上手去做。他踩动踏板,调整好转速,然后一手扶泥,一手塑形。陶轮缓缓转动,瓷泥在他指间一点点变形,他挥得起铁锹,也夹得住细泥,劈得了柴火,也拉得出好坯。
不出一会儿,一只优雅精致的长颈瓶就已经拉完了,他仰头看向一旁负手而立的龙千峰,小声说:“好了。”
龙千峰怔怔地盯着这只瓶子,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其实早年间他是不想收徒的,可近几年他也考虑过手艺失传的问题,无奈一直遇不到看得上眼的人,没成想这个埋头干活的傻小子竟然手艺很不错,虽然瓶口细节处略有生涩,但已不失为一件颇具灵气的作品。
“你和谁学的手艺?”龙千峰问他。
“我自学的。”阿开说道。
“为什么会自己学这个?”龙千峰终于止不住对他的无限好奇。
阿开望着陶轮,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团泥。”
在缤纷华丽的世界,泥巴是最不起眼的存在,但浴火重生后,便能成为最精美、最昂贵的瓷器。那时的他的确像一团泥,没有特别强烈的存在感,朴实得叫人无话可说。
他是一团泥,他在等待他的烈火。
当晚龙千峰把他叫去了后厅,窑神爷前三拜九叩,龙千峰有了第一个徒弟。
***
按说龙千峰怼鹿家父女的事,本就是他自己的私人恩怨,可景云觉得他毕竟替她说话了,小奸商不爱欠人情,扭扭捏捏地去找他道谢。
龙千峰瞥了她一眼,嫌弃地摆手撵人,“少给自己贴金啦,我替你说话?我是不想让他们骑在我头上得意。”
“是是是……”景云早猜到他会奚落自己,但道谢是她的事,接不接受随便。
她转身欲走,龙千峰却又把她叫住,“哎,你回来。”
景云撅着嘴,不乐意地转过身来,“师傅,您到底是要我走还是不要我走?”
“你等会走,我问你点事。”龙千峰的目光从自己的凤耳瓶移到阿开烧成的冰裂纹圆盘上,“你们去楚西镇的时候,我师兄有烧出这么好的黑胎青瓷吗?”
景云摇摇头,“没有,不过章师伯说阿开有天赋,好好学、好好练,早晚有一天能烧出最好的黑胎青瓷。”
这话说的不假,龙千峰自己对阿开也是寄予厚望的,任他将来如何出息、如何惊艳世人,龙千峰一点都不会意外,但这毕竟是“早晚有一天”才会发生的事,而不是近在眼前。
“当然,这多亏了我。”说起瓷艺大会,小狐狸是居功自傲的,“要不是我多争取的一个月,阿开哪有时间练习啊,练着练着,就烧出来了。”
龙千峰沉默了,这件事是既合理又不合理,不合理的理由有一大把,可这些理由撞上烧瓷的不确定性,就又都变得合理了。
就像阿开说的,是命。
他叹了口气,转而又问景云:“对了,我听说你最近都去青瓷博物馆,在搞什么数字化,那是什么玩意?”
其实龙千峰不问,她也打算找机会和他谈这件事的,现在正好,趁着龙千峰感兴趣,景云赶忙将自己的构思和理念说给他听,“数据库好比一个专门的图书馆,里面存放着所有关于天泉青瓷的资料,想学手艺的人可以在数据库中搜索到相关的文本、音频、视频等等资料。当然这些资料中有一部分是世代相传、人所共识,不存在知识版权的问题,是直接公开共享的,而各家的保密技法,例如釉方,可以设置安全加密的操作权限,防止被非法访问和拷贝,是否开放权限由各窑主自己决定。”
“那把资料放到这里面做什么?”龙千峰听是认真听了,但不明白有何意义。
小狐狸简单明了地一句话概括:“这样的话,无论过去多久,手艺都不会失传啊。”
龙千峰轻嗤一声,“真是笑话,天泉青瓷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又不是犄角旮旯的小手艺,怎么可能会失传!”
“那越氏青瓷也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啊。”景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况且天泉青瓷不是没有过断层期,一次救得活,就次次都能救活吗?烧瓷是传统工艺,自然不会消失,消失的只有一家一家自己的手艺。”
龙千峰收起不屑的表情,蹙眉听她继续说。
“技艺是一种思想,任存世的青瓷有多少,只要不明白背后的技艺,终究都是空谈。”她抬手指向展厅内各式各样的青瓷器具,“您因为有阿开做弟子,便无后顾之忧,可如果搭建起数据库,即便您没遇到阿开,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只要有人愿意学,那个人就是您的徒弟。您不光可以有阿开,也不光有我们这十一个徒弟,甚至可以有成千上万的弟子。”
关于技艺的传承,龙千峰也曾认真思考过,但他想到的只是表面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