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想,两世为人,周稷同祁风虽然气质相似,却还是有些许的不同。祁风向来是个笃定有决断的人,不大可能问出这样试探的问题。他多半会极其温和而笃定地说:“青儿,昆仑央央,黑水汤汤,我心灼灼,思君不忘。”
想到这句话,赵青心中一阵温暖。祁风同回到建宁之前的周稷倒是极像的,想要什么,便会直白地说出来,没有半点扭捏。她好奇,这些天他似乎变了许多,常常犹豫不决,吞吞吐吐。
联想到他随时随地,无微不至的关怀,联想到他让她住进了照澜院,吃穿用度都是照着太子妃的标准来的,她恍然大悟,他莫不是真的对她动了真情,才会患得患失?她的心里一热,又很快冷静了下来,在如今这样的情景下,即便没有王萱,她也不是他的良人。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伤不到她,很有可能去伤害她身边的人。若让他们猜到周稷和祁风的联系,他这一生恐怕再无宁日。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她恐怕会发疯。
她笑道:“我听说,大周的山水极美。若有机会,驾一叶扁舟,逐流而下,访仙山,登绝顶,品香茶,赏繁花,人生岂不快哉!”
她本是不想回答周稷的问题,才转了这么个话题。没想到,周稷根本不接她的话,又执着地问道:“你会离开我吗?”他的眼中滚动着潮湿而柔软的情意,看得赵青一阵心慌。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见赵青沉默,周稷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更直白的恳求:“我戎马半生,仔细想来,其实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与你相遇。比起家国天下,我从未将男女之情放在过心上。英王妃谢氏,父皇让我娶,我便娶了。侧妃王氏,父皇让我纳,我便也纳了。我从不曾亏待过她们,却也只能同她们相敬如宾。直到遇到了你,我才明白,为什么皇兄当年只是看到了一张凤音君的画像,世间万千女子便再也入不了他的眼。对我来说,你也是一样的。我只恨自己遇见你太迟,不能在最青涩的年华,把这个人,这颗心,完完整整地交给你。你来云阳那一夜,我负伤仰望云阳城的时候,看到了城墙上一抹耀眼的红色,从此便将你放在了心上,放不下,挣不开,逃不掉,忘不了。我想,这恐怕就是我的天命吧。”
赵青的心中从来没有如此震动过,祁风说过的话,竟然又从周稷的口中说了出来。她忽然明白,原来不管轮回了多少世,魂魄被荡涤了多少次,那个人始终还是那个人,从远古走来,带着经年不变的卓然风采。那是她仰望了千万年,即便魂飞魄散,也不曾忘记的风采。她的眼圈不由地红了,喃喃道:“殿下,你的情意,我该怎么回报才好。”
周稷见赵青的脸色似乎十分为难,不由低下了头,神情有些落寞:“是我冒犯了,还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周稷的眼中蒸腾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像极了与黑水之鲲大战之后,那一夜祁风的眼睛。他这样骄傲的人,却卑微地把一颗血淋淋的真心剖了出来给她看,她怎么舍得当着他的面,把这颗心捏得粉碎?她怎么舍得看到他如此失望的模样?
她想,等宣怀太子的病治好后,为了他的平安,她终究是要离开的。最多两三天的工夫,她便要同他作别。她何不在离开之前,全了他的心愿,重续青玄与祁风那汹涌磅礴却又戛然而止的感情?人生苦短,在这里,他们没有杀母之仇,没有灭族之恨,只有最朴素的,凡人的爱情。这份朴素的爱情,青玄穷尽一生也没能得到,那是她心底深处最大的遗憾。而此时,即便这份爱不完美,即便她不是他唯一的女人,那又如何?如果能留下昙花一现的美丽,她便无憾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轻轻伸出手,握在了周稷的手上,凝视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殿下,你也在我的心里。”她顿了顿,似乎看到了在他魂魄深处呼啸着的远古朔风,她补充道,“一直都在。”
周稷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凝视了赵青好一阵,才敢确定,他不是听错了,她也不是逼不得已地敷衍他。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不平,脸上涌起一阵热流,渴望而又犹豫地向她伸出了双手。
赵青轻轻笑了笑,扑进了周稷滚烫的胸膛中,心中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咬过一般,两行热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周稷的身体一阵颤抖,似乎难以相信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就这样投入了他的怀中。他顿了片刻,果断地伸出双臂,用力地环住了赵青的身体。他的心脏急速而有力地跳动着,微闭的眼睫抖动着。千言万语说得再多,人与人的距离终归还是远的。只有真正肌肤相亲的距离,才能让他感到,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无数个无眠之夜难以启齿的希冀,终于实现了。
谁都没有再说话,就这样一路依偎着回到了东宫。时间似乎过得格外快,建宁的道路也似乎变得格外平坦。武平的声音从马车前传来:“殿下,公主,东宫到了。”
赵青轻轻推了推周稷,见推不开,便索性不再动作,只轻轻地说:“殿下,陛下还在宫里等着你呢。”
周稷“嗯”了一声,却没有松开她,只低下头,摩挲着她的头发,说:“那你先回照澜院休息,我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