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来又调了半天色，始终没有调出满意的效果，我气得把笔摔在桶里，“凶什么凶，莫名其妙……”盯着画布出了半天神，想起他第一次来这里时的场景，那时我上蹿下跳地挡在他面前，不让他看到桌上我的素描本里画的都是他，可他还是看到了，明明看到了却不动声色。我想起他站在香桃木前低眉顺目地观察着一朵花苞，那剪影是让我从小到大都心动的样子。

    恍若隔世。

    也不知怎么地，我掏出手机就给他打电话，自己也不知道打通了要说什么，但彩铃响了半天没人接，自动挂断后又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

    我又往他公司打，通了之后自报姓名，或许是不久前我大闹了一通他们公司还心有余悸，对方有些小心翼翼的：“哦……是黎小姐？您找小秦总么，他不在。”

    我说：“他还没回去吗？”忽然想起是午饭时间，他可能去吃饭了，又问：“那他下午回去吗？”

    对方说：“不清楚，早上开会他好像不太舒服，散会后就出去了，这会不知道在哪。”

    我说：“啊？”有点紧张，“他怎么了？”

    对面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抱歉。”

    挂了电话，我有些不放心，就又给秦衍打了几个电话，一直没人接，我就有点慌了。刚才看他手上拿着车钥匙，应该是开车来的，总不能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我背上包出门，开着车一路上倒也没看到什么交通事故，后来我把车开到他住的地方，虽然他可能现在已经不住在那里，然而我也只知道那么一个地方，只好去碰碰运气。

    在门外摁了门铃，等了大概半分钟，没人来开，我等不及了就拉开密码锁输指纹，结果居然门开了，我一拉门进去，屋子里很安静，但我透过屏风，看见他的外套搭在椅子上，是他刚才穿的。

    我就试探地叫了声：“秦衍？”

    没有人应，我脱了鞋往卧室方向走，走到门口一看，他果然躺在床上。

    他背对着我，没有反应，我蹑手蹑脚走进去，伸长脖子探过脑袋去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觉察到什么动静，他转了转身，微睁开眼，却是吓了一跳的样子，整个人都顿了一下：“荞荞？”用手肘把自己撑起来，眉心紧蹙：“你干什么？”

    我也恍然觉得自己的姿态有点诡异了，连忙站好，有几分尴尬地说：“噢，我刚打了你好多电话没人接，我怕你别出点什么事，就来看看。”

    他似乎反应了一会，四周看了看，“可能手机落车里了。”慢慢坐直身来，“找我什么事？”

    我支吾了阵：“也没……就是后来觉得你还是不太对。”眼风一扫看到床头似乎有两瓶药，愣了愣：“你病了么，不舒服怎么不去医院啊？”

    他顺着我的视线瞥了眼，没多耐烦的样子：“浅表性胃炎而已，没那么矫情。”

    我说：“哦……”

    他抬起眼皮看我，不说话，我舔了舔嘴唇，“那行你没事我就……”

    他却打断我：“帮我弄点吃的行么？”

    我愣了愣，一时没吭声，他等了一会，又垂下眼睛：“算了，走吧。”

    他说着就兀自躺下，我看着那个好像有点赌气的背影，撇了撇嘴：“我又没说不行……”

    秦衍也不理我，也不知道是听没听见。我一琢磨他这话里的意思，是得了胃病还空腹吃药，顿时觉得他有毛病。转身走出卧室，我跑去厨房看了看，觉得他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点，冰箱里连个鸡蛋都没有。

    无奈之下我只好替他叫了个外卖，然后自己倒了杯水喝，路过书房的时候，看到地宝被卡在书架角，过去把它抱回去角落充电。放回去后，我又在秦衍书房里坐了坐，桌面上放着一本书，那个书名我就看不懂，随手拿起来掂了掂，却不料从里头掉出几张纸。

    是几页陈旧的横线信纸，我看着那上面的字迹，一时有些发懵。

    记得当时傻乎乎地想写封诀别信给秦衍，结果不料他临时回来，我就把这没写完的废纸揉成团丢到了床底下，没想到他捡回来了还一直没扔。我抚摸着纸张，时间久了，居然被压得很平整，看不出多少当时被揉成团的痕迹了。

    我看着自己当时写的那些话——

    “秦衍，我想你或许已经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一个场景。我却一直都记得，因为那也是我第一次喜欢你的时候。你在我妈妈的陵园，穿着黑白色的衣服，背我走过一段路。”

    “一段”两个字被晕染，我用指尖在上面无意识地划了划，却蓦得发觉右下角似乎有些反光。书房里光线不大好，我把台灯打开，在灯底下看了看，才发现是几个用铅笔写的字，可能因为当时着笔很轻，时间久了，颜色只剩淡淡的一层，几乎看不清。

    秦衍的字很漂亮，他很轻地写着：“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