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嘉娴的声音婉转悦耳,却似有说不出的忧伤。
雯雯入神地听了一会儿,问:“是很美的一首诗,不过为什么前面那么美,后面却听着惆怅了呢。”
嘉娴淡淡道:“也许就是因为前面太美了吧。”
接下来几日,嘉娴都在溪边徘徊,有时站着怔怔地出神,有时便出去走远一些。有时,她抚着腹部,似乎能感受到那块肉肉的成长,每当这时,她便下不了这离舍的决心。
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呢?她也纳闷,一直在避免的事为什么会发生?寻思来寻思去,只怨自己那段时间和承祁怄气,见承祁久久未来院中,便懈怠了吃药吧。
这日下午,那郎中又提着药箱来了,一边开着调理药方,一边喜滋滋地对雯雯说:“这王府里真是喜事多啊,这边娘娘才有身子,那边侧妃娘娘听说也怀上一个多月了,王爷这段时间不在府内,倘若回来知道了,不知怎么地欢喜呢。”
雯雯听着,心里有些郁闷,只是应着。
不经意间抬起头来,正见嘉娴进了院门,忙示意郎中不要再说,自己迎上去道:“娘娘,尹先生又给调了几味药,待会儿奴婢给熬上。”
嘉娴“嗯”了一声:“好,我也走累了,先进去歇一会儿。”
雯雯送郎中走后,回来见嘉娴已躺在床上歇息,便放心地熬药去。
隔了两个时辰,突然有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来道:“雯雯姐姐,您赶紧去看看娘娘吧,娘娘疼得快要晕过去了。”
雯雯心里一沉,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见嘉娴面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滚落下来,双手也因疼痛难忍而紧紧地抓住床沿。
“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了?”雯雯心急如焚,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
嘉娴见了她,喘息着:“雯雯,对不起,我终究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雯雯顿时明白过来:“娘娘,您都听见了?”
嘉娴点点头,惨然道:“听见了也好。”
雯雯见着嘉娴身下隐隐渗出的血迹,哭道:“娘娘,你何苦这么对待自己?”
一边哭着对小丫头道:“快去请郎中过来。”
昏昏沉沉中,嘉娴感到有人把药水一次次给自己灌下去。
她似乎听见了承祁焦躁的怒斥:“她为什么会这样?你们究竟怎么照顾她的?”
又似乎听见雯雯的哭诉:“王爷莫要怪娘娘,倘若娘娘不是听郎中先生说起侧妃娘娘也要添丁,娘娘是断然不会下此决心的。”
又听见外间那郎中跪求道:“王爷,不是小的无能,恕我直言,娘娘平日服用了那么些药,就是华佗再世,想保也是保不住的。”
又似乎听见屋内一声闷响,想是什么物件被摔落在地上。
一次次的药水灌下去,血渐渐止了,疼也好些了,嘉娴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梦中,从前的过往杂乱无章地在脑海中交替出现,她似乎看见了承祁在山中对她写下一生一世的承诺,又似乎看见了承祁对她坦陈实情的那一幕,她看见了二人世界中的承祁和三个人纠缠时候的承祁,柔情似水和冷如冰霜的感觉在梦中交织出现,折磨得嘉娴不时梦呓流泪。
似梦非梦中,她感到承祁握住自己的手,喃喃道:“嘉娴,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是一定要和我划清界限吗?可是,嘉娴,你再怨我、恨我,你也划不掉那些曾经的过往,它已经融入了我们的血液,深入了我们的骨髓,你是划不清的。”
梦中,似乎有一颗温热的泪珠滚落到她的手上。
似梦非梦中,她仿佛听到承祁在她耳边低语:“嘉娴,那天晚上我恨你对我说出要分手的话,我没有想到你会说出那样的话,所以,我才会那么......没有理智地对待你。嘉娴,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只是......从今以后......不要再提分手二字。”
似梦非梦中,她又仿佛听到承祁冷冷的声音:“嘉娴,无论你几时醒转,几时回头,你莫要以为你就能这样决绝地离开我,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再长的梦终究也有醒了的时候,当几日后,嘉娴终于清醒过来,睁开眼的刹那,她看见了坐在床边,神色同样憔悴的承祁。
承祁见她醒了,脸上流露出一丝带着怜惜的柔情,却又转瞬即逝。
嘉娴看着他彻夜未眠后青色的胡须茬子,想去抚摸一下,却被他冰冷的眼神又刺得缩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