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雪脸上带着些微惊讶，她早就知道风琮是个好酒之人，上回在百花书局与他对饮，她便醉得一塌糊涂，差点闹出一堆笑话。事后她对风琮的酒量也是甘拜下风。

    她定定地望着不远处的红衣少年，心头骤然间萦绕着一种莫名的感觉。风琮的院子里到处点着灯笼，屋檐下挂着一串串铜铃，夜风拂过，铜铃叮咚作响，衬得静夜里的万籁愈发清平宁和。

    月色照进风琮的桃花眸子里，那般清澈如泉。千重雪蓦地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点头应了。风琮似是早就料到她会应允，衣袖肆意地一挥，那只黄铜酒壶从他宽大的袍子里落下来，不偏不倚落在他宽厚的掌心。

    他脚下踩着风，瞬间便掠到千重雪身前。两人相视一笑，依旧没有半点拘谨。

    酒逢知己少。两人拣了屋脊一侧的斜坡坐下，面朝南方，千重雪有些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打滑从屋顶摔下去。

    每次觉得快要滑下去的时候，千重雪就会悄悄蜷缩起来，用木屐的脚尖抵住琉璃瓦。风琮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忍不住噗嗤一笑。

    “有我在你身边，你怕什么？”风琮笑着拍了拍她纤柔的肩头，手劲恰到好处，千重雪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歪倒。

    风琮趁势扶住她，贴近了戏谑道：“原来小狐狸有恐高症。”

    千重雪气呼呼地甩开他的贼手，无奈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手势如电，一把从风琮手中夺走酒壶，然后举在半空中晃来荡去，就是不给风琮。

    “幼稚！”风琮瞧出她眼底的一丝忌惮，心中好笑，便不再逗弄她了。

    两人安静地喝起酒来。风琮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只小巧精致的酒杯。一人一只，月下对斟。屋顶寒风凛冽，其实是不适合做出这种举动的。

    千重雪怀着心事，一杯杯饮尽。风冷沁骨，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肩上的貂毛斗篷。风琮见状，便体贴地掏出一只暖水袋，放在千重雪手里。

    千重雪掂了掂暖水袋，哑然失笑：“好啊，你刚才自己藏着这个取暖，却一直不叫我知道。现在才来献宝，是欺负我不如你功夫高深么？”

    风琮长眉一展，作势要夺，却被千重雪轻易地避开。他好笑地斜睨千重雪一眼：“本大爷可没兴趣跟你躲猫猫。”

    “哼，没兴趣，何必来招惹我？”千重雪抿了口醇香入喉的米酒，眼中染上一丝迷蒙与熏熏然。

    风琮本是大口喝酒、恣意多情的性子，可今晚特地与千重雪对斟，他一反常态，并未遵循自己的习惯。他这样拘束自己，显然是为了陪着千重雪。

    千重雪的心思何等灵珑，她早就从风琮眼底察觉到一丝担忧。

    他到底在担忧什么？千重雪一饮而尽，望着空空如也的精致酒杯，美眸闪了闪，忽然问道：“碧莲那丫头，你安排好了么？”

    风琮想也不想，便摆摆手回道：“死不了。等她伤势痊愈，便应了你的要求，将她送去小侯爷府里。”

    千重雪“嗯”了一声，幽幽地一笑，然后将目光投向远处。皇城宵禁，此时内城四周的城门已经阖上了，不见车马喧嚣与街市繁华。如果是在白天，从高处俯瞰这座偌大的大庆国京都，一定是鲜花锦簇，热闹非凡的。

    再看不远处的丞相府，四四方方的天与地，圈禁了多少女人的一生一世。

    千重雪墨眸微黯，兴许还是外面的花花世界更吸引人吧。大夫人以为碧莲最在乎她唯一的胞弟，况且大夫人对碧莲管教多年，她心中已经形成一种牢固难破的印象，那就是，碧莲一定是引凤轩里最不可能背叛她的丫鬟。

    可是大夫人恰恰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碧莲可以当她的工具，可以当她的棋子，甚至可以牺牲自己成全主子。不过呢，碧莲也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女孩子，她和别的女子一样，并不缺少最基本的邪念与爱恨。哪怕曾经的碧莲只能选择压抑自己。

    现在千重雪给她打开了一扇天窗。难道窗外一定是自由幸福的世界么？不一定！可是千重雪并不担心，因为幸福总是与风险并存连根的。

    于是碧莲大胆选择了孤注一掷，如果呆在大夫人身边，她只能当一条忠心的狗。甚至她这一辈子都别想嫁出去，哪怕变成老姑娘，也要听从大夫人的差遣。

    可是千重雪给了她什么？诈死，换上新的身份，易容换装，进入靖远侯府，哪怕只能屈居小妾之位。只要她愿意努力，早日为小侯爷诞下一子半女，难道还愁将来的锦衣玉食么？碧莲可不是傻子，相反，跟了大夫人这么久，她完全可以适应后宅妇人之间那种勾心斗角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千重雪满足了她的心愿，那是每一个女子心中深藏的旖旎。

    不知何时，风琮突然轻轻捏了捏她露在外面的指尖，软而又微凉的触感让风琮震了一下。他还是不习惯跟少女这般亲近。

    千重雪蓦地回过神来，手中酒水已经告罄，她狐疑地看着风琮，醉眼迷蒙。

    风琮暗笑不已，她喝醉的样子更像小狐狸了，真是可爱得紧。他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壶，正要重新去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