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有些委屈，顶嘴道：“那你去救别人。”

    “以我的医术，上医救国，下医救世，”阘懦轻轻一笑，“可我偏偏只想救你。”

    我一时眼热，并不知如何接口，再看阘懦，双眸深沉如海，越发手足无措。若说焦洒是枪上随风舞动的红缨，是项圈上一颗浑圆的战国红玛瑙，那阘懦身上却有一股劲儿，便是那脱离世俗的劲儿。很沉，很寂，自像是漆黑中的一束冷冽月光，望他时，我不寒而栗，又像是要春水消融。而这样的直觉，让我异样慌乱。

    二人送眼流眉，我口不择言：“我在剑阁终究是客，此刻更是疑团莫释，为众人思所逐之，内外有别，你何必……”

    “我可从未将你视若路人。”阘懦朗声笑道，“自两个月前我从墨鱼斋接你上剑阁始，你我早已不是外人。你只需知道，我俩同气相求，纠缠已久，已轻易分不开了。我这人呢，之死靡二，从来都是一根筋倔强脑袋，认定的人事，从不改变。况且，剑阁惜客好义，九娘嘴硬心软，不会轻易对你如何。”

    阘懦终日对我恶声恶气，我从未想他有朝一日也会软谈丽语，一道温泪登即夺眶而出，不能自持。

    阘懦看我如此反应，神色滞了一滞，低头道：“都说人在病时最为心软脆弱，口角风情必不可少，尤是小妹自觉大限将至，汪汪明眸送秋波，纤纤玉指递情愫，如此机会，我自要趁虚而入。”

    本以为话一出口，阘懦定是得意洋洋，看他神色分明无关风月，真真假假，有情无情，越发不知是何意，想骂他，却张不开口，想那九娘与康敖所言，只觉茫然自失。

    阘懦看我反应不大，神色尤其漫然，一瞬失落，随即便以嬉笑掩住：“我还是更喜欢小妹意气风发破口大骂我的样子。”又端碗撒娇一般道，“如此……喝完这碗汤，你便好起来吧……”

    我并不接碗，看一眼碗内黄白剔透，只问：“这是什么？”

    “糯米酒的底子，抛两个鸡蛋花，加点橘瓣、银耳、桂圆肉……我想着女儿家该都爱吃，就……”

    看他局促，我笑起来：“那一定甜掉牙了。”

    “羊血与赤豆瓜蒂散的味道都不好受。我就想让你甜甜嘴巴。”阘懦笑道，此刻脸上有的，净是些哄小孩子的神情，“张嘴，我来喂你。”

    我没再闪避，谁料阘懦喂了两勺，就收了手，我三日水米未进，被勾起馋虫，十分不解，阘懦笑道：“‘君子少尝多有味，胀死小人不足’你还病着，不许多吃。”

    “甜得发腻，我还不稀罕呢。”我嗔笑道：“你那枣树还有蜜枣吧？下次要加冰糖的，不是煮，是清蒸那种，要饨出来的，那才平滑甘甜。”

    阘懦璨然一笑，低声说：“好。”

    忽而门一开，挤进一庞然之物，一看原来是“哈哈”，我喜不自胜，唤它来到榻前，伸手摸它，“哈哈”喉中呜呜噜噜，似乎也通人性。阘懦只看着我俩，目中深沉优柔。

    “阿平……如何了……”我等了等，迟疑着问。

    阘懦起了身，放了碗，回来坐着，答得很干脆：“你昏迷时，阿平前日趁夜企图下山，险些被杀。”

    “你说什么？”我吃了一惊。

    “你放心，她没事，被九娘他们救了回来。此刻住在西峰夭桃坞。”

    我心中忐忑。如若说此刻有人要杀阿平，最大的嫌疑一定在我。恐怕九娘是怀疑剑阁中，有人与我同恶共济，此番阿平出逃，怕是九娘引蛇出洞。转念一想，阿平在那日九娘生辰上已将她所知叙述清清楚楚，而阿平平日尽在木家隅，这个迫切要杀她的人与木家隅必有干系。而阿平既然此刻居在焦瑶处，凶手该与焦瑶无关，那丫头心高气傲，心思却没那么多，该只是想拉拢个人对付我罢了。

    阘懦看我心事重重，宽慰两句，又道：“有两件事我要说与你。”

    我忙洗耳恭听。只听阘懦道：“第一，那日蓝尾金蜥并非误闯揽月阁。此物对毒物及其敏感，爬进阿平床里，我有所警觉，也对你多番暗示，只是没想到她下手这么快。”

    “你是说……阿平不是误将断肠草当做了金银花？”我难以置信。

    阘懦一耸双肩：“阿平平日对你如何，你看在眼里，我多说不宜。第二，昨日，我无意撞见康敖打了阿平，言语中还有恐吓之意，只是因为出了响动，惊动焦瑶，康敖便走了。”

    我越发吃惊：“康敖打了阿平？”

    “是。”阘懦神色严肃起来，“下手不重，却也不轻。我并未听清二人说些什么，但你该猜得到。”

    我猜得到？阘懦这是何意？我并不相信阿平下毒，恐怕是受康敖胁迫。尤是那日我要喝粥，她神色有异，甚至出言拦了我，想秦子婞的确疑点重重，便对阿平已经释怀。只是康敖为何如此？我看他身形总觉眼熟，却记不清何时见过。

    我思索一番，并无所得，阘懦也不多言，只坐在那里，抚着“哈哈”。我经历生死，越觉宁静格外珍贵，两人平分寂静，偶尔眼波流转触及彼此，便会心一笑，遂默默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