阘懦这人，用药狠，手段野，逼我喝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汤水，说是秘方，进滋补，又守了我三五日，见我已无大碍，便自去忙。

    我总以为自己是不速之客，误闯异度时空，却意外在两千年前受人施恩如斯，这让我诚惶诚恐，患得患失。只是自我借了秦子婞这身体，没有一日安生，记忆丧失，心燥头痛，面痒难忍，虽日日进药，无奈收效甚微。尤其我来剑阁两月，葵水从未来过，我羞于启齿，犹豫再三还是压下不问。反正这世间的事，总是祸福相依，悲喜交集，得皇天后土庇佑，自然心想事成，否则，杞人忧天也无济于事。

    躺久了越发身懒，便择了一晴天暖日，出了门来。因是寄人篱下，向来素面朝天，只挽了头发，披了衣衫，想我定是面黄肌瘦，也不去吓人，只就近缓慢挪步。

    冷不丁看到焦瑶领着阿平来寻焦洒，不知说了什么。阿平被焦瑶挡着，似乎并没有看到我。暗暗打量起来，那木锦屏其实是个秀气姑娘，漆黑双眸，长圆脸，一头乌黑亮丽的柔顺发式，五官精巧清丽。不过我看她走路有些跛，便知道是康敖的杰作，气不打一处来，登即抬腿去寻康敖兴师问罪。谁知看他一脸正气竟不知如何开口，仿佛自己才是无礼施暴那一个。言语角力一番，康敖谈笑如常，面无惧色，反倒对我一阵奚落，我大病未愈，心有余悸，只得无功而返，只愤他实在不懂怜香惜玉。

    听说阿平被焦瑶接去后分了个房间，房间陈设简单，只有床柜，阿平平日并不出门，面色一直冷淡，有些怕人，但似乎并不怕康敖，看见阘懦时却会躲闪，似乎还在心悸那日阘懦用蓝尾金蜴吓她。人有贵贱高下，情无优劣之分，我心里总闪过阿平那日初来乍到的样子，惦记着给她做身合体的衣裳。一日碰巧，便得易惬倾囊，裁剪了他一件余下的秋香色料子，尽量素洁，并不太花心思，只镶了个牙色袖边，在裙上罩了一层很淡的桔梗色粗纱。打量一番嫌生硬，做了条彤色腰带，串了雕的木珠作饰物。看阿平望焦瑶时双目流露艳羡之色，似乎对茜色有些偏爱，特别做了双茜色小鞋，又怕她做事不便，拔阘懦北峰花草碾出汁液染了些姜黄豆绿，穿针引线做了个花色围兜，托焦洒送她。

    恍惚又过去几日，天气凉了起来。阘懦不知在忙些什么，我竟许多日没有见他，心中隐隐不安，不知他是否后悔对我大敞心扉，说了那些温柔话，又不好寻他，自言屏息守静，少惹是非，只一日拖一日地等。谁知等来了焦洒，领着金眼白猿，一言不发进了门来，低头坐在揽月阁里剥小橘子，耐不住我问，才说阿平日夜不宁，已经下了山，由易惬大兄亲自送的，大概是去齐麓旧地寻归宿了。

    这很突然。我问了些细的情况，想寻些蛛丝马迹。焦洒只说阿平接我衣服时的眼神，就像暴雨过后屋檐上的某处暗陬，潮湿淅沥，我思索一番，心中隐隐难过，不愿再琢磨出什么，看焦洒神色失落，刚要开口安慰，只听“阿姊……”焦洒艰难开口，“我可以问一句话吗？”

    我点头。

    “阿平真是因为阿姊才走的吗？”焦洒嗫嚅着问，低头不敢看我。

    我一滞，看焦洒脸是小兔一样的圆润白净，自己简直是只大野狼了，事已至此，如何假装一副与己无干的嘴脸含混下去？便狠狠骂了自己两声，苦笑道:“吓她唬她，要她挟她，我倒是都做了。”

    “阿平是……怕阿姊？”焦洒迟疑不定。

    “我想也一定是的。”我叹口气，顿了顿，安慰道，“若是钉子钉在墙上，拔、出来后还有印呢，阿平在剑阁，与我抬头不见低头见，一定郁闷，现下远离了我，身心舒畅，开心快乐，才是好事，是不是？”

    焦洒有些一脸懵，眼中几重云蒙，显然没有太懂。这家伙凡事不从脑中过，问也记不得，说起话直来直去，越发显得呆气十足，只追问“为什么”。

    我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我自己都不十分清楚……大概是秦子婞此前做了些坏事情，殃及了阿平也未可知。先前我答应过她，现在我只答应你，从今往后无论何时不会去找阿平麻烦，无论此前我与她有何瓜葛，不会再提。”看焦洒仍是似懂非懂，我心一横，问:“你可觉得秦子婞是好人？”

    “当然是好人。”

    “那我可是好人？”

    “是！”

    焦洒的笃定，多少给了我些鼓舞。我迟疑着开口:“那……焦洒更喜欢之前的阿姊，还是现在的阿姊？”

    焦洒没有说话，睁着滴溜圆的眼睛望我。我吸了口气:“焦洒不明白吗，阿姊可能是个坏蛋，是个骗子，甚至十恶不赦。处心积虑利用你留在剑阁，不知要搞什么鬼。你不怕？”

    焦洒眼神颤了颤，咬了咬嘴唇:“不怕。”

    我忍不住笑起来:“你若是怕了，就赶快跑去喊人，免得一会儿后悔……”

    焦洒晃了晃身子，却没有动，仔细想了一番，神情极其笃定认真:“……木家隅里的秦子婞可能，但我眼前的阿姊，现在看着我一字一句说话的阿姊不会是。秦子婞不会说今日这些话，阿姊却会。焦洒只当木家隅的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