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匿山中，建于崇山峻岭，非一日功成，焦阁老一家必倾几代心血，有此财力物力，非富即贵。阘懦是魏鄃人，阿哉与丑酗来自齐麓，旧国皆亡，若无非上不可之由，何苦千里迢迢，韬光养晦，做游巫走医，做食坊酒奴？又惊悟燕九缡曾为燕虒公主，十九年前燕虒为秦鼐所灭，必恨秦廷入骨。剑阁费尽心力，在公子白襕刺后又将朝内朝外情状了若指掌，见王彀与蒙夔倾轧角力，冷眼旁观，又请我入阁，多番试探，不过知己知彼。思基于此，便料定九娘此番请这男子一行上剑阁，必有大动作。

    只见兵卒听九娘号令，操动演练起来。列阵工整，进退有序，匪匪翼翼，英俊济跄。又见丑酗抡0，阿哉挥旗，目不斜视，神色庄重异常。那男子一行人虽稳如泰山，明显大为震动，为气氛所染，面露英豪本色。

    只见九娘着一身男子装束，俊丽爽朗，英气逼人，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刚阳决绝：发束白火熜冠，身着蜡蝉斑衣，缀满朱衣酒阑纹，又有赤菥蓂下摆，殷红晞长带束腰，腰间缀着玓瓅佩，绑朱栾流苏，真真美艳不可方物。又听其朗声道:“我剑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过只为近日之举。如今又有诸位豪杰相助，更是如虎添翼。饿肤以为如何？”

    又听那为首的男子笑道:“剑阁荆轲刺秦，引天下侠士敬仰。早闻剑阁卧虎藏龙，今日一见，果真大开眼界。”顿了顿，又道，“暴秦屠灭六国，苛责旧臣，俱失民心，气数已尽，你我举此应天之举，同六国旧豪里应外合，必得苍天庇佑。”又听他一番指点江山，审时度势，论调激进奋发，神色坦率自然，语气铮然激越，大胆臧否，独抒己见。

    我只感叹此子惊才风逸，壮志烟高，虽知势单力薄，却一身是胆，明知不可能而为之，英姿勃发，可见少年气盛，既有文人节操，又带书生意气。

    九娘时而颔首时而神色有异。只见她略一沉思，道:“剑阁近日得一女，自称是公子白襕侍女，被蒙夔下了毒，险些刺杀公子。”

    “有这等事？”那男子惊诧道，“如若此女助我，将嬴啻白襕每日之事尽数报我，里应外合，必得事半功倍！”

    我大吃一惊，五脏俱震，忙侧耳细听，九娘又道:“只是此女身份还待深究，又荼毒甚深，颠三倒四，记忆混沌，若要用她，还需……”

    “无妨。”那男子眼中一凛，“国之存亡，匹夫有责，必要时，请她故技重施也未尝不可……”

    我心大跳几下，紧捂口鼻，兢惧不能言，却听一句坚定铿锵之声，“不行！”便见阘懦从九娘身后走出，只说世事无凭，人心浮动，泥沙俱下，玉石皆焚，直指举事不易。见解一针见血，深中肯綮。又说那男子心存亡国之恨，志怀愤惋，立志反秦，与九娘颇合，却不明嬴啻鲸吞六合，削天下虏诸侯，六国旧宗豪皆被强迁至咸阳附近圈居已是元气大伤。大将军王彀虽已不足为虑，却又有蒙夔守外，高大巍掌内，而他们一无强弩铁剑，二无朝臣游说，单凭剑阁之力，自保尚余，恐难外合。又曰公子白襕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知人善任，恭身请辞，不忍行刺杀之举。罢了道一家之言呼唤百家争鸣，浅陋之见留待方家哂之。

    这话不是阘懦的。我暗自忖度，看他神情冷静，谈吐得体，与往日不同，细细一品却有易惬之态。恐怕是易惬临行前所嘱。

    此言听来颇为逆耳，那男子神色微变，九娘目中隐有怒气，阘懦又一笑岔开话题，望着男子身后说:“若我没有猜错，这位该是鲁恳师傅。剑阁牛马近来萎靡，正愁不得解决之法，阁下一来，倒解了我的难处。”

    那男子一滞，随机应变笑道:“既然如此，请容我先介绍几个人给诸位认识。”便抽身让出身后几个人来，一面目黝黑，农民装扮的中年汉子，一老者。那男子指着那汉子笑道“这位的确是春愚兄，相马种地皆在行。”那汉子老实巴交，憨憨一笑，是个忠厚勤恳，淳朴低调之人。又推出一位老者，名贺厉，体形细瘦，通眉长爪，说是铸剑大师，尊称“解冰”，可铸兵造器，解嬴啻收天下兵销锋镝之祸。

    几位且谈且走，就要走到我藏身的这边来。我正要回身溜走，不想竟看到“哈哈”蹲在不远处，冲我摇头摆尾，轻声哼叫。我吃了一惊，慌忙冲它摆手，不想“哈哈”飞扑过来，稳稳撞在我怀里。我“哎呦”一声跌倒在地。只听九娘一句断喝:“谁？！”

    我懊恼不已，心道，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