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不知所措。只见旁侧倏忽闪出一个男子来,笑说一句“是我”,大踏步朝九娘走去。我定睛一瞧,见他眉眼英气,轮廓硬朗,竟是康敖。
只见康敖正色,对九娘道:“山下事务已处理完毕。近期不会有人贸然上山。”
九娘颔首。
康敖一定注意到我。按他平日对我那态度,此刻该跳起来揪出我丢在众人面前说我居心叵测才对,眼下如何替我解围?我实在不懂。我看他们一本正经,又知剑阁诸人对我疑虑未消,此地不可久留,便匆忙原路返回,抽身离去。
上得地面,见了天日,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又一瞬想起焦洒三人,才直呼不好,且不知他们又如何撒泼胡闹,心中忧虑,于是沿路寻望。忽然觉得有人跟着,迟迟疑疑,跟跟停停,身法甚不娴熟,便故意饶了远路,东西南北一通乱转,几下甩脱了。
走出半里地,只远远看到一个模糊的月白影子疾疾朝这边移。我连忙跑上前去一看,原来是那跟着男子上山的少女。只见她已是花容失色,面纱迎风招展,发上花钗斜斜欲坠,又连声求救,朝我奔逃而来。其后追着疯癫的嬉莲,以及骑在焦洒背上振臂欢呼的焦瑶。
焦洒在焦瑶的策动下双腿麻木挪动,双目盯住泠官,神色有些怪异。我不及干涉,又看那姑娘慌张闪躲,迫在眉睫,叹一口气,两步抢上,将那姑娘护在身后,厉声训斥嬉莲,要她停下。不想嬉莲面目狰狞古怪,口角涎水直流,又飞扑上来,双手越过我就朝那少女头上抓去。
这漫山遍野的野草闲花不要,原是贪恋人家发上有主的小花?我也顾不得,张口朝着嬉莲腕子上就咬,痛得嬉莲大叫一声,向后退步,一屁股摔在地上。我同小疯子是没道理可讲的,慌忙拉着那少女就跑。
我俩一路狂奔,也不顾东西南北,越跑越发觉地界陌生,雾气渐浓。那少女病弱,前脚一失跌倒在地,我受她牵连,两人囫囵滚下山坡,摔得四脚朝天,人仰马翻。
我且看自己灰头土脸,无比狼狈,只掸土整装。好在芳草鲜软,倒也不曾伤筋动骨。又见那少女面纱已扯破了,人倒在一边,露出大半张脸孔,点鼻樱唇,五官精致,只是面颊有些发红。她嘤咛转醒,垂着两汪水杏卧蚕眼,面色含羞,我见犹怜,一时抬头,见我正望,慌忙揪扯破纱遮掩。
是少女怀春,还是心中另有秘密?我拿出一块手帕递她,少女两指捏过,挡在脸上,拿手捂住,半晌才敢看我。
听她怯怯嗫嚅,欲言又止,似欲向我致谢。我哪里还有半点脾气?只告诉她嬉莲疯癫,叫她不要再理,又问她姓甚名谁,如何上山,如何跟我,如何惊慌至此。
她只惴惴不安,轻声细语,说自己名唤“泠官”。那男子真名“张嫉恶”,字‘饿肤’,是个天赋机谋,文武兼备的年少英才。此番正是受剑阁焦洒所请,上山共商大计。
看他风华正茂,料也是个通达雅士,听他方才一番言论,又叹逻辑清晰,思维缜密可谋治天下。我瞬时来了兴致,只追问那张嫉恶的才学秉性。
清风徐来,草木岑蔚。泠官含羞笑道:“我家先生出身贵族世家,父与大父皆连任战国时韩豳三朝的宰相。先生自小熟读先秦典籍,诸子百家也曾广泛涉猎,无奈满腹志向却生不逢时,命途堪坷。”顿了顿,又道,“先生内心敏感炽热,只因习惯了被奚落冷待,平日不讲庄重仪容,车马服饰,亦不追求华艳富丽,但求轻裘快马,快意人生,嫉恶如仇。”
“那你呢?”我定睛瞧着泠官,问。
泠官只轻叹一口气,道:“一年前泠官受父之命欲寻本家,途中遭贼人迫害,流落江湖,幸而遇到先生,被他收作书僮常伴左右。机缘巧合,也实在是我的造化。”
我看泠官受了惊吓,仍心有余悸,此刻提及失散的亲人不免伤感。又看她虽姿状纤小,柔若无骨却知书有礼,冷静大方,裙裳也镂月裁云,精致灵秀,哪里像是个鬟婢书僮?正待细问,却见地上血迹斑斑,抬眼一看,泠官脚踝上竟生生刺了一支硬叶,鲜血淋淋直下。
我吃了一惊,看她鲜血外渗,皮肉发紫,忙帮她拔下那镖。泠官轻哼一声,喘了片刻,紧闭双眼。我欲寻些药草,四下瞭望,只见此刻已身处异境,云海翻腾,伸手竟不见五指。正考虑如何脱身回去,草丛中突然爬出许多虫蛇,渐渐聚拢了来。我慌忙拉扯泠官,起身欲逃,却见那密密匝匝的虫蛇好似对泠官十分畏惧,纷纷趋我避她。
只见泠官又紧闭双眼,念念有词,将双手抖动使袖内水晶泠泠出声,虫蛇纷纷远走。
我十分讶异,忙向她致谢,并问她缘由。
泠官面色苍白,仍浅笑答道:“不过是从七闽南疆人那里学了些雕虫小技。”
我思索一番,道:“这里应该是剑阁北偏锋,住了个好摆弄毒虫药草的神棍。待我将他喊出来,给你好好撒气。”又气沉丹田,大吼阘懦,要他滚出。
喊了半晌,阘懦果然从深林厚木处绕出来,连声笑道:“早说有客要来,要我让出这偏锋予他住,可没说是个惹人怜爱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