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燕婠在耳室睡午觉,还没睁眼,便听得耳畔嘤嘤嗡嗡的说话声。燕婠心中郁躁,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外头的谈话声顿时没了。不一会儿,樊期掀帘子走进来:“醒了?”
“是啊。”燕婠把脸埋在被窝里。
“先生出去了,让我告诉你,这个月的功课不要你猜谜背书,只需给岩风喂点吃的。”
燕婠掀开被子:“什么?”
樊期给燕婠理了理额发:“岩风长了第一枚铜钱金纹,是可贺的事。”
岩风一族若正式成年,身上便会长出铜钱一样的花纹,花纹上的鳞片照着阳光,可以透出丝丝金色,故称“铜钱金纹”。
“对了,先生还说岩风喜欢吃足月的羊羔,要活的。”
燕婠听得起鸡皮疙瘩:“去哪里找羊羔?不去不去。”
樊栩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我给你找好羊羔啦!”
燕婠默默咬碎了牙。
傍晚回到城主府,樊栩果真送来一只山羊羊羔,样子呆呆的。柔顺乳白的羊毛,结实纤细的羊腿,去了角,蹄子滴滴答答地敲在地板上,不停咩咩叫。燕婠抱起它,它也不挣扎,但咬着燕婠的衣裳不松口。雁枝见了很是忧心:“别抱了,再抱,你会舍不得的。”
“已经舍不得了。”燕婠摸着小小的羊头,“小姨呢?”
“在暖阁忙呢。”
“她不许我养猫,养山羊总是可以的吧?”
“我可不知道。”
燕婠抱着羊羔走了一圈,找到樊栩,缠着他给羊羔找吃的和水,樊栩被闹烦了,满口答应,转身将她关在门外。燕婠觉得小羊羔真可怜,自己也可怜。
转身看见心仪的未来舅母走在一树木芙蓉下,便叫:“朱姐姐!”
朱浸白抬头:“燕小娘子?”
“你往去哪儿?”
她犹豫片刻:“银杏馆。二郎说锦缎都在那儿。”
“快晚饭了,吃完再去吧?”
“我向来过午不食,抱歉。”朱浸白笑笑,风姿绰约。
燕婠眼珠子骨碌一转:“我舅舅很喜欢你呢。你什么时候再来呀,我叫人去接你?”
“到了时候,自然会再来的。”
燕婠刚想说话,惊觉腰侧涌起一股热乎乎的暖流,低头,发现是羊羔尿在自己身上了,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朱浸白道:“小娘子还是赶紧回屋换身衣服吧。”
燕婠匆匆告别,飞也似地跑回房间。
朱浸白出了城主府,慢悠悠往教育司走去,其中磕磕绊绊,走错了不少路,她也不急,直到天色昏暗下来才到。
教育司平常不点太多灯,现下是初一,才明灯高挂。她翻墙进去,熟门熟路地避开下人与暗卫,穿过一丛秋菊架,挑开窗,单手撑在窗台上跳进去。
屏风、九曲衣架、没有鸟的鸟笼......以及极其熟悉的熏香。让人联想到树木、泉水、梅花和初雪。朱浸白对这味香料很是熟悉。没有几人会对自己的得意之作不熟悉。彼时她请流丹先生试香时,流丹闭目许久,睁眼后只说了一句话:“往后这味香,只许我用。”
那时她是极欢喜的,认为这是一种荣耀。
后来才明白,他用她的香并不是赏识,而是觉得这样独特的东西只配他用。是她自己曲解了意思。
朱浸白跪坐在屏风后,等。
廊庑上了灯,但照不到这里,月亮也没有出来。不过就算出来了也不亮,今天是初一呢。
屋外风声怪异,有什么东西划过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朱浸白想,应该是岩风。她知道岩风不许进流丹的屋子,同时也知道如果进了,她也是不怕的。
怪风渐渐走了,人语如潮水一波接着一波。
人语也渐渐小了。
她坐得腿麻。不该来太早的。
这时,门吱呀一响。步履声轻轻走过来,那人转过屏风,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此刻剑尖幽幽地指向她。
流丹发现是她,扔掉剑,抄起一个砚台砸过去:“我不是说过不要再来找我吗?嫌家里的人死得不够多吗?你是找死!”
砚台砸在脑后,似乎开出一朵花,花的根须生长进头深处。痛。
朱浸白慢慢站起来。
流丹的声音冷冷:“可曾被人发现?”
“未曾。”
屋里没有点灯,流丹摸索到她的头,低低叹息:“你怎么,不听话呢?”
“我说过别来找我,为什么不听呢?”
“我是真的......很失望呀。”
朱浸白轻声道:“你是真的,会杀了我才对。哥哥。”
“——如果你再阻挠我。”他攥紧了她的头发。
朱浸白忽然揪住他的领子,吻上他的唇。
燕婠刚进花厅,樊期就打了个喷嚏:“你擦了多少花露?”
燕婠怕樊期唠叨,假惺惺地笑:“沐浴时不小心倒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