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青白色半臂衫绘团菊纹,下裳合欢花裙,戴玛瑙攒珠莲花禁步。发饰不繁杂,木兰绒花侧不甚惹眼的珍珠链却是实打实的好,颗颗浑圆,大小相似,光晕柔和,人的影子映在上头很是清晰。未莞见那女人四周围着七八个婢女,无不眼观鼻鼻观心地立着,又看到她对自己笑了笑,料想她便是那未曾谋面的姑母,于是上前拜,道:“姑母......”
赵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眼睛却是盯着那女人的:“既然妹妹公务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有事还烦你通传。”
雁枝略略点头:“那是自然。”临走前眼风扫过未莞,只轻微勾唇,没有再说话。
赵氏扯着女儿气冲冲地往屋子里走,还不等未莞发问,她兀自念叨开了:“这像什么话!城主府这么大,自家人来了也不让住,还怕我们弄脏她的屋子么!......客栈哪儿比得上府里,说是城中最好的,这可不一定呢......刚才那丫头你可瞧见了?瞧把她神气的,不过是你姑姑身边的丫鬟......随便使唤个丫鬟来应付我们!唉!”
未莞皱眉:“阿娘,少说两句吧。阿耶若听到,又要发脾气了。”
赵氏语塞,安静了片刻,又道:“方才要不是我拦着你,你就丢人丢大了!”
她敛下眼帘,不自觉地咬了咬牙。
夜里城主府的小厮来传话,说樊期要为他们洗尘接风。未莞洗沐一番,左挑右选,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裙子,好好地打扮起来。虽说是家宴,但也不能太随意。尤其是,想到今天下午差点出丑。
城主府并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府中大多是木制结构,遍植藤架芍圃、薜荔芜蘅,架九曲桥,盘临水廊。家宴设在一处水榭,南面有凌在水上的凉台,屋顶窗柱都漾起粼粼水波。吃食餐具大多精致小巧,或镂空、或雕花,这自不必多说。但东西的的确确地好吃。
樊期来得迟,下晌才见过的雁枝紧随左右。她面上丝丝倦容,还未入座,大厅中忽然有人粗声粗气道:“你这什么妖里妖气的妆?”
她抬眸,注视台下那人,半晌忽而笑了:“这是二哥?我竟没认出来,一不留神还以为是大哥呢。还是二哥好眼力,我这样的妆,也能一眼认出来。”
未莞脸色一白。樊家大伯在年关前被人推下陡坡跌断了腿,直到现在还卧床不起。只因父亲腊月里与人喝酒赌钱输了好几百金,迟迟未还,债主上门误把大伯认作父亲......父亲至今仍非常自责——话又说回来,不止一人将父亲兄弟二人认错,作为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二人的长相真真是极为相似。
樊期现在提这个,是什么意思?想让父亲难堪?但她是怎么知道的?
席间一时无话,终于在第三道菜端上来时,赵氏开始打圆场,絮絮叨叨说起了家常,无非是多年未见挂念得很,此来想让未莞多学学规矩。前几句樊期尚漫不经心地听着,只到了“规矩”二字,她忽然抬眸注视着赵氏,面上是笑的,可赵氏愣觉得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难为二哥二嫂大老远跑来,只为给侄女立规矩。”樊期柔柔一笑,收回逼人的目光,瓷勺落在莲子汤里清脆一响,溅出几滴细小水渍。“不过,我这城里小,规矩也小,怕是学不到什么。但既然二嫂开了口,我也不能让你们白走一趟,既是规矩,叫人教就好了。”
雁枝心领神会,不疾不徐地开口:“府中德高望重的嬷嬷也是有的,是现在叫来瞧瞧,还是明日?”
赵氏心里正为樊期的一番话七上八下,听闻雁枝这样说,脸色古怪得很。未莞觑着母亲的神色,忙道:“莞儿资质愚钝,旁人经手,必不如姑母耐心仔细。还请姑母费神。”
樊期浅浅笑着,不急于作答。她瞥见梅鹊纱帐一角有人探头探脑的,看清那人的脸,笑意不由真了几分。心思已定,于是朝那人招招手。
未莞还等着樊期回答,忽见纱帐中蹦蹦跳跳跑出个朱衣童子,未着巾冠,衣摆沾染了不少尘土枯叶,头顶团子似的发髻上,青玉簪摇摇欲坠。她正疑惑是哪家冒失的小道童闯进来了,见那人直直扑进樊期怀里,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樊期为她扶正发簪,捏捏她的肉脸:“吃过了吗?要是累了,去见过二舅和舅母,便赶紧沐浴歇息。”
燕婠舒舒服服窝在她怀里,扫一眼台下:“我已经有舅舅了,不要其他的舅舅。”
“不得无礼。快去。”樊期正了正神色。
燕婠撇撇嘴,还是起了身,走过去规规矩矩地行礼:“二舅、舅母康安。”
樊仲铎因她之前那句话,心中已然不悦,此刻指着她,冷声冷气道:“你何时有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