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息时间才渐渐恢复。脑仁儿一跳一跳的。
聂寻双手撑动竹篙,在河底一点,筏子漂出老远。燕婠愤愤:“我说了不坐船的!”
“这是竹筏,不是船。”
“跟我玩文字游戏?”
他眯起眼,远眺,已能看到渚崖城的轮廓:“快到了。”
“你什么时候把我弄上来的!喂,说话啊!我的衣服都湿了,这个会漏水啊!你这个人......”燕婠喊了半日,他还是没有吭声,到最后她也不喊了,趴在边缘玩水。聂寻担心她手上的伤,拿长篙泼了几次水,却也阻止不了她。
河水清澈寒冷,河底拳头大小的石头能看得一清二楚,水草飘逸纤细。指尖划过水面有清凉之感,涟漪丝丝,她不知不觉哼起了小调:“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歌未三巡,眼前落下一道阴影,已经到了。她看着眼生,应该没来过这处城墙。这处城门布满爬山虎,红漆斑驳脱落,黄铜乳钉锈迹斑斑,门的下半处是铁潘篱,做成拒马的样式,只不过每根长矛也都锈了。
竹筏轻轻撞在潘篱上,铁锈簌簌抖落。聂寻等竹筏停稳,在门洞一侧敲敲打打,吱呀过后,竟洞开一扇小门来。里头黑漆漆的,他跃上去,把燕婠扯了上来。
等出了城门,她才发现这里就能看到城主府后院。燕婠指着院墙外的两棵合欢树:“那里有一个小山洞,我要去换衣服。”
她的整个后背全都湿了。
聂寻守在洞口,等她换完了衣裳,欲言又止。
她在原地转圈圈:“这个颜色,若让小姨看见了,又得嫌弃。”
院墙内似乎十分喧闹,人语沸腾。燕婠拍拍树干:“你帮我翻进去呗,里头不晓得在干什么,大门肯定很多人,要是碰到了雁枝,指不定得在这么多人面前拉着我哭一场。好丢人的。”
聂寻犹豫道:“现在就回去吗?”
“你不是一直都盼着我回去?”她翻了个白眼,不管他,自己吭哧吭哧爬树。小时候爬过好几次,这几年倒少了,希望胳膊和腿还利索。
爬到一半,腰上蓦地一紧,紧接着天旋地转,再睁眼,已落在墙内。聂寻把她放下后,立刻退开几步。燕婠笑嘻嘻的:“怎么现在愿意帮......”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她揉揉眼睛,踉跄着往后倒,不等聂寻扶,她随手抓住一个人,声音颤抖:“这是怎么了?”
府中丫鬟仆役不知为何,皆穿白衣,杂仆们手臂上也缠了黑布,个个面容哀戚,连树上也挂了铜钱纸。燕婠只觉脑海里“轰”的一声,一切化为虚无,她睁大眼,指尖和声音止不住颤抖:“说话!”
“娘子......娘子这些天去哪儿了?”丫鬟被她的神色吓到,“今日是城主出殡的日子,你不知道吗?”
她愣愣松开丫鬟,低低呢喃:“城主......哪个城主?”
她跌跌撞撞往斯涧堂跑去,一路所见皆是魂幡黄纸,前来吊唁的人送的奠仪堆成小山,几个捧着香烛的丫鬟见了她,站在廊下窃窃私语。
她从未觉得这段路有这么长,路上不知撞倒了几个人,也不知打翻了多少奠仪,刚到斯涧堂门口,见满地纸马扎花,白晃晃的一片甚是刺目。里头忽然炸开脆响,竟是摔瓦起灵了。燕婠顾不了其他,撞开一众请灵青衣,踢翻火盆,指着扛馆几人厉声喝道:“且慢!”
宾客纷纷望向她。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到樊栩,如救命稻草般扑上去:“舅舅......”
“婠婠,”樊栩在麻布孝衣下的脸有几分苍白,见到她,浅浅皱眉,“今日姐姐出殡,你怎么能穿红衣呢?”
她如遭雷击,说不出话来,环视周围十分陌生,良久,哑着嗓子道:“我不信。”
“莫要胡闹,你......”
“开棺,让我看一眼。”
有人大声呵斥:“燕小娘子这是什么话!我看城主素日待你不薄,那是视如己出。你今日耍小孩子脾气也到别处耍去,休得误了时辰,让城主不得安息!”
众人皆附和:
“我看就是城主太惯着她了,养出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
“现在这般放肆,将来还不知道要怎样......”
“灵柩落地是为不祥、大不祥啊!”
......
那些话如长矛一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她贯穿。她的脑袋昏沉沉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看看樊栩,最后目光锁定灵柩。灵柩正中刻描银城徽,漆黑沉重的颜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好像真的不能喘气了。燕婠吐出大口气息,原来是自己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
他们都说小姨在那个黑漆漆的盒子里,她才不信。小姨那么怕黑,怎会愿意待在里面?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斯涧堂里还燃着她最爱的灵犀辟寒香呢。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她看到聂寻站在宾客身后,温和地注视她。
樊栩对她说:“我知道你不愿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