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的药才好。
是夜,樊期首次将他搂在怀里,为他上药,语气满是无奈与痛苦:“阿栩,你要听话。”之后他便学乖了。他在十岁时,被人夸赞字迹有“名士之风、大家之骨”,樊期再也没说过“重写”,代价是他右手五指全有不同程度的畸形、和掌心十字交错的浅浅疤痕。
樊栩对童年的印象只有暖阁彻夜的灯火、永远处理不完的事物、日复一日的枯燥。
等他大些——其实也就八九岁。樊期开始有意的让他听自己的决策,比如对律法的修整、对胡商的限制、以及铲除异己。樊期有时会问他的想法,他擅长趋利避害,找到一个于渚崖城最有利的法子。
樊期让他跟随流丹先生习武,在他十二岁生辰那日,赠他一柄有铁灰色菱格花纹的短剑,让他取来一个人头。樊栩至今仍记得短剑出鞘的样子,如一痕秋水,纯净而明亮。
对于这一切,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樊期对他的器重。
可依旧无法释怀。
他于樊期,是武器、是亲信,唯独不是最真实最单纯的姐弟。樊栩捏着燕婠的脸,看着她那双眼睛,顿感森然:这眼神多像樊期,简直一模一样。他记忆深处里,这种眼神出现后,就会响起冷漠的两个字:“重写”。樊栩喉咙里发出咕咕笑声,要不是知道那件事,他一定会以为燕婠就是姐姐的女儿。
“我经常把你认成姐姐。”他松开燕婠,她脸上有几枚发白的指印久久不散。“你半躺在榻上的时候、气到极点一声不吭的时候,以及现在。多像呀,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神直勾勾的,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他是故意惹她生气的。
樊栩轻轻摩挲着嫁衣:“姐姐没有亲手给我做过任何东西,她的确很宠你。可惜看不到你穿上的样子了。”又笑,把目光转向燕婠,“不过没关系,我会替她看的。我已向大赫送去归顺书,为表诚意,一并附上手书请示永结秦晋之好。巧得很,大赫昨日回信,说愿意接受渚崖城的归顺,同时让你尽快前去。”
燕婠如遭雷击,脑子里嗡嗡作响,好似有遮天蔽日的芒蝇同时飞起。她深吸口气,努力克制声音里的颤抖:“什么?”
“你呀,婠婠,燕婠,先城主最宠爱的外甥女,你就要嫁到大赫去了。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呢,你一走,城主府可要清净许多。不过放心,为了渚崖城,我会亲自骑马为你送行。”樊栩颇有几分叹惋之色。
窗外阳光明媚,秋意绵绵,燕婠浑身冰冷,脸上血色悉数褪尽,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舅舅这是报复吗,我......”
“舅舅?谁是你舅舅?”
燕婠不可置信地抬头,再次怀疑自己听错了。平时嬉笑打闹不觉得,这时方觉樊栩比她高了一个头,原本圆润稚气的线条逐渐硬朗,已具少年英姿。
樊栩眄她一眼:“坊间流言是真的。”见她一头雾水,又说,“‘期娘娘’是对姐姐的蔑称,旧时昭黎人把不喜男色的女人叫做‘娘娘’。姐姐她,就是。”
“撒谎!小姨尸骨未寒,你竟这般污蔑她!”燕婠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但随着疑虑不断放大,心渐渐跌入谷底。
“我可没有,倒是你太蠢,以为你们是亲人她才对你好,当真可笑,别忘了,她是手刃过亲生兄嫂的人,血缘亲情于她不值一文;花街的流言也是真的,她挑你不在的时候,往密室里藏了几个花街小姐,时时在夜里寻欢。”樊栩把一卷画轴扔到她跟前,“这上面的人,是你阿娘。”
阿娘......燕婠默念,但觉口中泛酸,愣愣地拾起画轴,展开,露出一个绿衣黄裳的女人,嘴角噙笑,神色安详,和自己有八分相似。耳畔响起樊栩的幽幽嗓音:“姐姐一直爱着她,她逝世后,姐姐才把你带来渚崖城,当时你刚满周岁,自是什么也记不得。”
燕婠胸口起伏得厉害,脑子里一团混沌,奋力将画轴掷过去:“闭嘴!”
樊栩轻巧地侧身躲开:“还是老脾气,一着急就爱丢东西。等去了大赫可不能了,否则你的夫君会不高兴的。”
她在瞬间颓废,有说不尽的屈辱与难过,眼泪不自主地涌出,像在嘲笑她的无能为力。樊栩缓缓走上前去,小心地伸手搂过她,一如那个冬夜姐姐为他上药之时。
“婠婠,你要听话。”
似乎说出这句话后,一切都与他无关。对的,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事态至今都是由于燕婠不听话。对的,都是她。
不料燕婠一把推开他,脸因愤怒而变得通红:“樊栩,我没有错,所有的都是你造成的!你何曾问过城中谁人想做大赫的子民?你何曾问过我、我愿不愿意去大赫!你竟一意孤行、自以为是!”
“民之所系,义之所向;”他慢慢转身,“直道前行,不计毁誉。”
燕婠拔腿就走,门口却进来两个侍卫挡在她面前。她回头看着樊栩的背影,气得跺脚:“你要做什么!”
樊栩回过身来,微微示意。侍卫迅速点了她的哑穴,放倒,另一个则绑住她手脚。樊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