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婠被两个侍卫抬回屋子,一路上遇到仆人丫鬟,后者倒是乖觉,纷纷转过身回避,但再怎么回避,也躲不了沿途滴滴答答的血迹。
自己为什么没能晕过去,她恨。
屋子阶前站了个半大不小的丫鬟,眉眼平平,除了额头大些,没什么特点,是很容易叫人记不住的一张脸。就像聂寻。
她为燕婠开门,跪下:“小奴苓枝见过娘子。娘子万安。”
万安?她哪只眼睛见到自己万安了?
侍卫们把燕婠搁在席子上,扭头离开。叫苓枝的丫鬟不声不响地端茶倒水,之后默默站在一旁,当个木头人,对她身上的大滩血迹视而不见。
燕婠坐了会儿,脚踝依旧疼痛,血好像不流了。这勉强算是好事吧。她卸下弓弩,反复把玩了片刻,叫来苓枝:“把这个送到晁娘手上。”
苓枝慌忙下跪,低着头不说话。
若非她的脚这样,她真想踹在苓枝脸上,那张脸叫人看了就生气。她深呼吸,好歹让自己平静下来:“你跪什么?我又没让你送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儿,你跪什么?叫樊栩知道也无所谓,一分新婚贺礼有什么送不得么?你跪什么!”
尾音仍忍不住拔高。
苓枝瑟缩了一下,颤颤巍巍接过弓弩,下去了。
苓枝费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托盘。没找到流苏帕,只好拿自己的手帕盖在弓弩上,出门。她一走,房梁上跳下个人来,神色暗沉,好像被人欠了几百两似的。
燕婠道:“你怎么成天老鼠似的,总爱往房梁上跑?”
聂寻不答,利落地关门,半跪下来替她处理伤口。血迹黏在袜子裙子上,猩红一片,结了块,撕下衣物有点微妙地疼痛。她不由皱眉,聂寻以为弄疼了,迅速瞥她一眼,手上动作愈发轻柔。
屋里没有其他的水,只能用茶水将就。他拿茶壶倒温水冲洗痕迹,血水顺着地板四处留,宛如条条小溪,颇有几分血流成河......不,成溪的意味。真妙,这也算学以致用了不是?不知流丹先生听到她这个想法,是什么表情。
她胡思乱想,伤口没由来的一阵刺痛,原来是在上药。药膏颜色暗沉,黑褐一团,气味浓烈呛人,抹上去倒有清凉舒痛之效。因为条件简陋,聂寻只做简单包扎,然后清理地板。
“聂寻,”她忽然出声,“你去看着苓枝,别把我的东西送樊栩那儿去了。”
“她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燕婠无意识地攥紧拳头。
聂寻看着她的手:“因为不管会不会,城主都会知道。”
屋子大概打扫了一番,血腥味依旧。聂寻把钉窗户的木钉撬掉,开窗子通风,之后坐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苓枝回来了,在屋外不停拍门。
燕婠奇道:“你不走吗?”
他摇摇头。
“我若放苓枝进来,不就看到你了?”
聂寻展眉,眼睛亮亮的:“我们说说话吧。”
这真是奇了,太阳往西边出来了。她很想摸摸他的额头,或者喉结,最终还是没有,又想不出来他会说什么,一来二去竟很好奇:“你要说什么?”
门外苓枝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急,又不能破门而入,急得团团转。就说府里的门质量一等一的好嘛,看她捶了这么久,一点儿松动也无。
“我在海上的时候......空闲时不出船,就在海边住。”聂寻低低道,“每年三四月,清明时节,海岸会出现萤火虫一样的小东西,蓝色,沙子大小,飘在水里,像被浪冲上来的。”他做了个浪花扑打的手势,五指下落时忽然张开,竟真有几分像浪花。
燕婠不由笑了。
“赤脚踩在海滩上,每个脚印都是蓝色,一回头,身后就是一串蓝色脚印......有时海浪大,它们会被冲到空气里。那时,整片海滩都是蓝色的小东西,你伸手一捞,就能捞到。”聂寻看着她,“村里的老人叫它们‘蓝眼泪’,说是遇海难的人,因思念家乡、又不能返回陆地而流下的眼泪。”
苓枝似乎拍门拍累了,这会儿没有动静。
燕婠脑海里浮现星星点点、萤蓝色的光,这就是人间的星辰吧,与天上的繁星一样浩渺壮阔。若能去看一次该多好。
她没留意聂寻不动声色地把手探过来,轻柔覆盖她的双手,声音里带了点儿蛊惑:“你想去看吗?”
“想......”
他缓缓分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每年三四月,清明时分。要记得。”
燕婠扬起大大的笑脸,反手缠住他的手指:“怎么去,你要和我去么?”
聂寻神色一沉,迅速抽掉她手中短箭,整只手湿漉漉的,全是她的血。她似乎才醒悟过来,张开鲜血淋漓的十指,微微诧异,仿佛不知道自己一直攥着箭。
好在箭镞短小,伤口浅小细密,聂寻动作利落地给她缠上纱布,转身就走。
衣摆不期然被她扯住,因用力,手上伤口又开始渗血,在纱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