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比渴望自己能晕过去。但没有。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的感官更清晰敏感,疼痛从小腹蔓延至四肢,脏腑在无声地抗议,通过抽搐来表达不满。燕婠试着跟它们讲道理:别再疼啦,等过了这次,我每天好好对你们,不胡吃海喝、不贪图口腹之欲,整天清淡饮食规律作息,把你们当菩萨供着。
内脏似乎当真消停些,就在她以为一切往好的方面进展时,腹中传来尖锐剧烈的疼痛,她不得不拼命弓起身子,额发早被冷汗濡湿,黏在额头上,十分难受。但她如今顾不得许多,只有祈祷这阵疼痛能快些过去。
苓枝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好容易等来雪照熬的姜汤,但燕婠哪里喝得下,她推开碗,自顾自笑着,又落下泪:“我......与尔朱聿罗的情分,至此再也无了!”
“娘子慎言!”苓枝脸色大变,瞥一眼雪照,后者心领神会,默默退了出去。
燕婠还想再说什么,但架不住疼痛,徒劳地趴着喘气。
被困在陷阱里的兽是否也这样?看着狰狞的伤口,逃不开、解不脱,只能用喘气来证明自己还活着。她闭上双眼,将泪水封在眼眶里,感受到苓枝轻柔地为自己擦汗。
很久之前,生病的时候,小姨也是这样事无巨细地照顾自己。
梦里依旧看不清小姨的脸,只有她额心魅惑妖娆的宝相花花钿无比清晰。燕婠想伸手抓住她的衣角,双腿却如灌铅般沉重,欲挣脱那对碍事的脚,却醒来了。
室内昏暗,床头点燃一盏油灯。她不喜欢油灯的烟味,每次闻到,鼻子总要难受。灯光不及之处,人影迷离,白袍子一角若隐若现。因为趴着睡着的,她的脖子酸痛无比,一边试着翻身,一边小声说:“苓枝,把灯拿远些。”
人影慢慢走近。
“这下我再也不能参加冰嬉了。”竟然有庆幸的意味。“我要好好躺几天,对外就说我动不了了,只剩下一口气,哈哈,应该不会有人再来烦我了。”
灯光下的脸不是苓枝,她看清来者,并不意外,挑眉:“你知道我认错了人也不说话。”
聂寻看上去与平常一样,沉默、少语,有独特的冷静气质,但脸色似乎更加苍白,在豆大烛光映照下,显得没有生气,纸片一般单薄。他慢慢将头对准燕婠,眼神毫无焦距,就这样,愣愣地、直勾勾地盯着她。
燕婠被盯出一身冷汗,脊背发凉。她皱起细细的眉:“聂寻,你怎么了?”
他傻愣愣的,仿佛失去提线的木偶。
“又犯病了?”燕婠慢慢支起身子,小腹的疼痛减缓了许多,但四肢无力,只好作罢。她朝他招招手。“过来。”
聂寻乖乖走过来。
手在他眼前晃动,他的眼睛却一动不动。燕婠胆子大起来,鼓起勇气捏他手掌的小鱼际,凉凉的。“要多穿些衣裳,这里不比渚崖,别仗着自己身体结实可劲儿折腾。”她用手背蹭蹭他的脸,因疏于保养,不怎么光滑,捏起来却很舒服。“反正你犯病的时候,都不记事儿的,我就说了,全当练习好了。聂寻,你还是离……离开我吧,一个人好好过。我也是,好好地待在这里。”
静默,自嘲地笑笑:“我还能好好的吗?”
毋庸置疑,聂寻在她心里很有分量,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一心念着他好。她在意的、在意过的人,没有几个圆圆满满,樊期如此、雁枝如此、先生如此。樊栩也是如此。她不认为樊栩会很开心,即使成为一城之主,他依然不快乐,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就像樊栩清楚地知道,怎样才能让她愤怒绝望。
忽然,眼前落下一道阴影,燕婠抬头,看到聂寻站了起来,脸色煞白,不住往腰间摸索。他从腰带里掏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纸包,抖落里头的东西往嘴里塞。燕婠直觉出异样,在他咽下之前夺过纸包,又撬开他的牙,将东西取了出来:“这些是什么?”
见到燕婠指尖小小的散丸,他眼眸中有强烈渴望,目光移到她脸上,又可怜兮兮的。
“你不说,我就吃掉了哦。”
聂寻眨眨眼睛。
燕婠还没咬破,被浓郁苦涩的药草味逼得几欲作呕。聂寻脸色大变,急忙伸手想夺过散丸,但她侧身躲开,取了一颗轻轻咬在牙关间,含含糊糊地说:“你要是不告诉我……”
下一刻,聂寻的脸猛然放大,她的唇瓣传来陌生触感,湿漉软腻,带有淡淡汗味,但不难闻。趁她发懵,聂寻舌尖灵巧地勾出那颗散丸,咽下,然后撤开几步,眼神纯真而清澈。
燕婠的脸后知后觉烧起来,一会儿将头埋在被子里,一会儿恶狠狠地瞪他。
“你干什么!”
聂寻十分无辜。
“你刚刚,亲我了。”她十分严肃。“只有互相喜欢的两个人才能亲亲。”
他老实地点头。
“你喜欢我吗?”
说出这句酝酿已久的话,她如释重负。不管最终答案如何,都是好的。聂寻,回答我,只要你回答,什么都可以。
他歪着头,做努力思考状。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