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婠愣住,复而笑:“怎么可能。”
“如果是真的?”
她反问:“又能怎样?”
聂寻失笑。
“你不能仅靠一件事,去臆测小姨的想法,或许,她带我进密道时根本没多想。”
说完,两人皆沉默。燕婠意识到,很可能樊栩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做的事,或多或少和这个有关。他在害怕吗?这样冷静慎重的人,也会害怕?
她忍不住想,假如真的是自己成为城主,好像……对樊栩没什么不好,他们仍会像之前一样。那么,他在怕什么?
不多时,聂寻放下燕婠,转身抽出长刀,神色凝重。她探出头,今晚没有月亮,浓浓夜色里什么也看不清。
不对,有一个人形轮廓,如石俑般伫立。更似鬼魅。
聂寻低声道:“快走。”
“去哪儿,暗门吗?你不知道暗门在哪里,要如何找我?”
“走!”
燕婠暗暗咬牙,扭头朝斯涧堂狂奔。身后响起低低笑声:“婠婠,这是要去哪儿?”
她腿没由来地一软,险些摔倒,调整好步伐后加快脚步,却不禁回头。聂寻身体微微下沉,做出进攻的姿势,长刀凛冽,周遭的光芒似乎都被它吸去。樊栩自暗处缓缓步出,衣袂飘飘,广袖迎风,显得身段愈发单薄脆弱,额间散落几绺碎发,好一个清风霁月般的人物。
他手里什么也没拿,但燕婠觉得比拿了百八十样武器更为可怖。
斯涧堂依然有侍卫把守,她躲在柱子后面,拿不准该怎么办。她不像聂寻一样会武,脑子也比不上樊栩灵活,好像到哪儿都是拖累。危远秋说的没错,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害死聂寻。
可是……她不想成为累赘啊!总有能帮到聂寻的地方,一定有。
燕婠再次看向斯涧堂正门,两个侍卫固执地坚守。她不断在心底告诉自己可以,回望一眼聂寻所在的方位,即使什么也看不到。
她提裙,坚定地朝一个方向跑去。
入夜,画楼里燃起无数烛火,用红罗帐一映,方圆十几步皆是火红,从外往里看过去,好似在熊熊燃烧。
燕婠照旧从大门进去,经过廊下空荡荡的精致竹鸟笼,停留片刻。她现在明白为何楼里有许多鸟笼,却一只鸟都没有,因为那只鸟已被囚禁。画楼即为最大的鸟笼。
她径直上二楼,红玛瑙珠帘里,晁娘执红漆雕木梳心不在焉地梳头,有好几次,梳子从手中脱落,她宛如失了神智,依旧保持拿木梳的姿势,又在某个时刻清醒过来,重新拾起木梳。
燕婠看着她,微微失神,假若自己遭受如此对待,能否像晁娘一样坚持到现在?她不敢肯定。有时看似十分柔弱、不堪一击的人,活得会比大多数人久,他们柔韧但不脆弱,反而能经受住大的打击。晁娘属于这一类,燕婠不是。
燕婠在开始遭遇打击时,就会激烈地死去吧?
可这说不上是晁娘的幸运,还是不幸。
豇豆红柳叶瓶仍旧摆放在燕婠离开时的位置,只要足尖轻轻一碰,瓶子就会倒下,以它自身的高度,很可能会砸成碎片。
燕婠想对晁娘说什么,但开口皆是徒劳。她稍作犹豫,拿起烛台:“你走吧。”
晁娘微笑。
火舌舔上红罗帐,火苗蓦地蹿高,两人都感受到陡然升高的温度。燕婠道:“你不能留在这里。”
“死和活着,有什么区别?”木梳啪嗒落地,晁娘缓慢地捡起,“想不到燕小娘子,也有悲天悯人的一面。不过,你担心错人了,该担心的难道不是那个暗卫吗?即使二哥不动手,他也不可能将你带出去。”
“你知道他?”
晁娘低头,声线与其说是慵懒,倒不如说绝望:“有时二哥会在半夜过来,和我说说话,偶尔聊起你……和他。真好,有一个人,愿意抛弃所有,只为得到你。什么时候也有人这样待我呢?”
她听到晁娘用“得到”这个词,蹙眉。聂寻算得到她了吗?叛弃城主、吃下垂罂,是他的本意,还是一时冲动?
火势缓慢而不可遏制地增大,流苏燃烧成一团团小火球,薄纱和锦缎皱起,散发头发烧焦的臭味。火焰遇到漆油漆的房梁,呼啦势涨,疯狂地朝可以燃烧之处蔓延。不多时,二楼变成一片火海,窗纸烧破后,寒风灌进来,更加助长火势。
燕婠被热浪、逼退,回望晁娘,后者在一片火光玛瑙里,无声地笑,状若疯癫。
燕婠跑回斯涧堂时,聂寻已经到了,只不过到的方式有点惨烈,遍地血腥,一时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斯涧堂的侍卫倒在地上,脖子和胸口仍在流血,燕婠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扶聂寻起来。没想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做的?”
视线落在火光冲天处。
在她跑过来的一段时间,大火已将画楼吞噬,是暗夜中最夺目的地标,隔老远都能听到木头发出的呻吟。燕婠回头,见带火的木屑瓦片纷纷下落,宛如节庆的烟火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