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寻叹气:“我没有不愿意看见你的意思。”
燕婠道:“我知道了,到此为止,不必多说。”
他欲言又止,两人沉默片刻,还是他率先迈开步子,沿着护城河朝上游走去。
在密林里行了小半个时辰,四周静得出奇,鸟雀声也无。他步子迈得大,燕婠很艰难才能跟上,不由气喘吁吁,身体寒冷驱散,手脚都暖和起来。一时忙着跟上他的步伐,将不愉快抛在脑后,什么也不去想,心中轻松许多。
她走在后头,自然瞧不见聂寻的神色,也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好容易等他慢下来,燕婠见他蓦地停住,忽然转身。所幸两人隔得远,她及时止住,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我担不起娘子的一句‘在乎’。”
她皱眉,不耐烦地说:“知道了。”
“因为我不清楚自己是否有未来,自然给不了娘子许诺。”他说得极认真,脸上有不可言说的隐痛。燕婠终于敢直视他,见他唇瓣干裂,眼底淤青浓厚,心一下便酸了起来。
他忽然被樊栩抓走,又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她甚至不清楚他经历了什么,就开始责怪他了。
“聂寻,我不怪你。”她小声说。
他忽然朝她走了一步,燕婠吓一大跳,下意识后退。
“娘子当真丝毫不曾察觉?”
她眼中茫然:“察觉什么?”
聂寻又上前一步,见她不再后退,直直走到她面前。燕婠心跳得厉害,好在天太黑,月色不甚明朗,瞧不出脸红。
“你别紧张。”
燕婠登时语无伦次:“什么紧张,我才没有紧张……一点儿也不!”
他张开双臂,看她没有要躲闪,于是松松搂住她。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带有一点霉味和汗味,但出人意料的,不难闻。即使亲密地拥抱,他也是虚搂着,没有冒犯。不带一丝杂念、不带一分情欲,仅仅简单地触碰。
燕婠一颤,思绪瞬间清空,大脑大片留白,一时只能听到心跳。跳的声音好像太大,她不免怀疑聂寻也能听见。偷偷觑一眼他的神色,却如常。
聂寻只短暂地搂一搂她,很快松开。后来燕婠才明白过来,刚刚闻到的霉味,是地牢的味道。
她觉得难过,可又觉得,在聂寻面前要开开心心的,不能让他看见掉眼泪。于是她用袖子抹一把脸,扬起笑脸:“聂寻,你也喜欢我对不对?我这样好看,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聂寻露出笑,如山岚四起,春水千里。
两人走累了,靠着树、卧在草丛里随意歇息一晚,半夜偶尔醒来,见聂寻抱刀守在身边,心下安定,胜过在暖阁的日夜。
次日启程,聂寻卸下扎手臂的带子,为她束发。她的头发本就长,生得也漂亮,一瀑垂下来,妖孽般,令人挪不开眼,坐在地上发梢可蜿蜒至地数寸。
聂寻替她绑头发时,目光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她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于是问:“你在想什么呢?”
“无他。”
“我们就这样慢吞吞的,在这里梳头,要是樊栩追来怎么办?”
“他不会。”
“也对,要是不想让我们走,昨晚就该拦,不会等到现在。”她咬咬手指,“对了,忘了问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聂寻摆正她的头:“有人帮我。”
“危远秋吗?”
她感受到聂寻的动作一顿,意料之中的,没有回答。她无奈道:“以后我可要一直跟着你啦,整天不说话,可怎么办呢?”
她以为聂寻会反驳,但依旧没有。
聂寻把手递给她,拉她起来。她拍干净裙子上的尘土,嘀咕道:“我还是不明白,樊栩干嘛轻轻松松就让我们走。”
聂寻深深望了她一眼。
在寻脚店的路途中,可能是因为在暖阁闷了太久、被樊栩打压了太久,燕婠话开始多起来,边踢道路上的小石子,边对着聂寻念叨:“我好饿啊,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铺子吃饭。我昨晚只吃了一点点东西,买了好多吃的,可都让樊栩抢走,送给晁娘了。晁娘那样恨他,一定不会吃他拿去的东西,还不如给我呢,我一个都没吃——你说樊栩图什么?他身边没有交心之人,整日对着身为仇家的妻子、阿谀谄媚的下属,有什么趣味?或许樊栩的趣味正在于此?那还真是……”
聂寻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他伸出手揉了又揉:“娘子消停些吧。”
“我不。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你难道就不想对我说什么吗?”
聂寻十分决绝:“没有。”
她上蹿下跳:“你只晓得让我安静些让我消停些,可等我停下来,你又受不了。”
聂寻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表情,可惜没有。
她决定换个话题:“危远秋放你出来,樊栩不会放过她吧?干嘛不让她和我们一起走,路上也好多个伴儿,你要是嫌我烦,我就可以去吵她呀。”
聂寻脑仁儿疼得厉害:“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