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疯。你不想做的,我绝不会逼你。”他撤开手,腰带一点凌乱的痕迹也没有,刚才只是做样子吓她。聂寻拍拍身侧,“过来。”
燕婠一动不动,警惕地望着他。
他道:“如果我真想对你做什么,你再防备也无济于事。”
好像是这个道理。
燕婠大步走过去,紧挨着他坐下。聂寻抬头示意:“你看。”
这所废弃的屋子果然破得不令人失望,屋顶茅草或上挂长林梢、或飘转沉塘坳,透过房梁骨架,露出黑黢黢的夜色。好在今日无雨,否则不知道该有多难熬。
燕婠望望天,又望望聂寻:“半分月色也无。看什么?”
“再等等。”
燕婠依言陪着他,可脖子仰酸了,也没发现任何异常。她垂首,嘀咕道:“不看了。什么也没有,你骗我。”
聂寻朝她摊开手掌,掌纹在火光下如树叶脉络。她呆了一下,心突然狂跳不止。燕婠蜷起手指头,又张开,缓慢地放在他掌心里。双手顿时被沉沉暖意包裹。
他十分自然握住她的手,继续仰头看着屋顶破洞。他的眉峰高耸,眉心处有斧凿般的一点下落转折,紧接着是笔挺的鼻梁。他这张脸初见平平无奇,看久了又叫人挪不开眼。面对他的坦荡,燕婠此刻那一点儿羞涩别扭,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她正思考要不要也主动握住他的手,聂寻忽然道:“你看。”
她循声望去,破洞屋顶漏出的深沉夜色,浮现一点暖色光芒。燕婠初以为是星星,仔细看,光点会缓慢地移动。原来是盏孔明灯。
燕婠白了他一眼,扯着他往外跑。屋子外,铺天盖地的孔明灯从他们头顶掠过,起先汇成缎带般的一条,后来随风飘散,天女散花似的壮丽。两人眼底全是点点灯光,一时震撼不能语。好一会儿,燕婠才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聂寻沉思片刻:“不记得了。”
“每到上元节,城中也会放孔明灯。”她思及,不禁皱眉。“已经过完年了吗?今天是十五?”
两人不约而同地仰头,无奈云层太厚,看不到月亮。
聂寻收回目光,瞳孔映着万千灯火,如一场浩瀚星河:“你想点灯吗?”
她没说话。说不想是假的,在城主府时,逢年过节属她最闹腾。小姨从来不强迫她做繁文缛节,除去必要的守岁和宴席,其余礼节做不做,全凭她乐意。大概在整座城忙碌热闹的腊月与正月里,她是府里唯一一个不受拘束的人。
屠苏酒袅娜升腾的温热水汽、桌子上被茶渍浸泡绵软的瓜子壳、小姨在红得耀眼的纸上,写下“春韶介祉开笔大吉”……一切如烟似雾,她明明看得到,伸手却扑了一场空。
聂寻没留给她感伤的时间,目光灼灼:“我们来点灯吧。”
“什么?”燕婠听清了。她明白这一点,聂寻也是。那两个字不是疑问,而是类似于“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的意思。
聂寻胸有成竹:“我们一起点灯。你喜欢哪一盏?”
燕婠看着头顶漂浮的孔明灯:“这些不都已经点好了吗?我都喜欢。”
“已经为娘子点好了,娘子请祈愿。”
燕婠呆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没想到聂寻也有这样幼稚的一面。
“这不是我们点的呀。”
“是。”
“可……”
“天下千万盏灯,都没有真正的主人。”
这歪理。她不好拂他的意,忍俊不禁,尔后双手合十:“我想……”
“嘘。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燕婠静默许愿,睁开眼,看到聂寻也在做同样的事。
次日燕婠睡到自然醒,难得没有在天不亮起来赶路,以至于她刚睁开眼,脑子迷糊,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儿。
屋顶茅草七零八落,束束纤细光线自上落下,无端生出一片静好之景。
她冒出不详的预感,左右不见聂寻,神已慌了一半,边大喊他的名字,边穿鞋跑出去。没走几步,瞥见门口有个人影半躺在地上,她吓得半死,连手脚都软了,不断祈祷别出事。
聂寻躺在阳光下,身下垫了条斗篷,离得近,还能脸上一层细腻绒毛。他半眯着眼,看到燕婠火急火燎跑过来,明明听到她喊人,偏偏不急于应答。
燕婠瞧见他一脸惬意地模样,终于悟到这人原来在舒舒服服地晒太阳,惊虑顿消,转而气恼道:“你躺在这里做什么!”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眯起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说话呀!”
他将手枕在脑后:“我想,在这里待两天。”
“这里?”燕婠怀疑自己听错了。
“躲过牙拓的人,我们可以慢下来……”
她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可是你的病呢?我们要抓紧时间去海边,找到神医,之后想去哪儿我就陪你去,不好吗?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来?你一点儿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