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三人夜宿于洞中,第二日便如寻常时回到野利府,洞中之事皆绝口不提。闲暇之时,也作出无嫌隙的模样,如以往一般吃酒闲谈,只是相处愈久,终究觉得愈发隔了一层。洛仁当日回到府中安顿下来,便直奔藏书楼的四层的西北的角落,那里存放着各国的地理志,他找到一张大陆的地图,暮北、渊、易禹,此刻被描绘在一张古旧的黄纸之上,洛仁提起蘸墨的羊毛笔,鸟瞰着此刻纸上的世界。
“暮北的巨剑城、渊约的渊央城,易禹的西都城,矗立着三座黑铁巨剑。”洛仁颤抖着圈画起纸上的三座都城的位置。“还有,还有两个,对呀!还有两个!为何我从没有想过还有的那两个在哪儿?!”
他急忙找来家臣中的一个南原文人,问起另外的两座巨剑的方位。
“另外的黑铁锥?早已不可考了。不过据说其中有一个在极北之地的雪原,那地方常年冰封雪冻,千百年来多少南原的神学与地理学家曾想要找到那巨剑的确切位置,却无一人能够安然归来。”
洛仁在地图上北部的雪原处勾画出一个大致的位置。
“还有呢?”
“没有了,创世神话中五支天神投放在大陆的佩剑,如今能确切地找出方位的只有在各国都城中的三支,还有一支存在于传说与流言中,另一支排除了神话中所言,找不到留存的痕迹和文字的记载,难以证真,亦无可判伪。”
“我知道了!我知道在哪里了!”洛仁紧紧盯着地图上四个圈画的墨点,用指头在黄纸上来回滑动。只差一个,这里!洛仁提笔在地图上西南方的某处落下,五个墨点,在洛仁眼中活脱脱地变成梦中的五个散布于周围的黄色光斑,是了!以前怎么没想到呢?!五支巨剑的中心,这里,南原之地渊国境内,地图上并未标注,洛仁死死盯视着巨剑的中心,头脑飞快地旋转,忽然,仿佛一道闪电掠过般——
答案就在嘴边,呼之欲出。
碗底镇!
五座巨剑的中心是碗底镇!
“你流了太多血,躺着别动,这里的掌柜会照应你。信中提到的秘密现下可否告知,我要回去给老爷复命。”
客店内室的床上躺着一个缠着绷带浑身血渍的年轻人。金脸儿手执长弓,慢慢行至床前。
“秘密——”那人费力地从喉咙中挤出沙哑的人声。“秘密在那死掉的血鹰团首领身上,当时只顾着拼杀,像是被一个小厮拿着跑了——在下无用鬼弓责罚。对了,我那些兄弟呢?!他们现在在哪儿?!”
“只救回来两个,如今躺在外屋的床上,已无大碍。”
“啊。”他无力地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直直凝视着半空。“我也本该去陪我那些兄弟的。”
“人死不可复生,不必太过挂怀,那首领身上有什么?”
“一张羊皮图纸,我等探查多时,那人受了野利家少主子的雇佣,私下里却常与手下的人吹嘘自己得了张藏宝图,后来在这客店里喝酒时说漏了嘴,原来那图是从野利府中偷来的。”
“私藏钱财?这不像是一个党项大族会做的,只怕那图纸并非什么藏宝图。”
“在下心中所想亦是如此,索性便放出长线,却没想到非但没引出大鱼,反被这鱼饵给反咬了。”
“这图背后或许隐藏着野利家更大的野心,我须回西都禀告老爷,此事定要好好彻查一番。兄弟可先在此处安心养伤。”
金脸儿提起长弓,快步走离了内室。
“米擒恭、野利阖谷、往利仁江、费听云达,这四人当年被称为‘四君子’。那时易禹国的朝廷分为两个党派,以米擒家为首的被称为‘亲南党’,而以没藏家为首的,称为‘复礼党’。”
藏书楼的五层,两个南原文人围坐在角落里的木案前,低着嗓子论辩些党项的旧事。案上错落地摆着几本南原典籍,还有些积藏的花生核桃之类的干果。文人家臣们买不起价格高昂的名贵茶叶,便将些去年秋天风干的黄菊花瓣与些粗茶掺混着沏来品尝。
“其中两个诸位皆知,便是现今府上的野利家主和米擒先生。”讲话的是一位蓄着短须的精瘦的中年人,那人说着将一半核仁丢入口中大嚼。“当时的‘亲南党’在朝廷推行南原的衣冠礼乐,且不顾民族之别,举凡学识、能力出众之人,皆可在朝中被委以重任。”
“这倒像是如今的野利府了。”一个文人家臣看着案上面前的曲谱,手上摆弄着一只党项羌笛。“那‘复礼党’呢?”
“正好相反,‘复礼党’以为‘一王之兴,必有一代之制’,党项万不可全然南化。蕃人好勇喜猎,应日以兵马为务,非有礼乐诗书之气。故而推行蕃文蕃礼,任用本族之人。”
“后来如何?”
“那时睡王喜爱南原文化,又加上野利后族在朝中颇有势力,这两党的地位孰高孰低自不必多说。只可惜后来睡王干下了那等龌龊事,阴差阳错地弄成如今这番模样,当年的亲南党四君子也在氏族斗争中老的老,死的死。”那人说着喝了口热茶,随即搓掉手中花生的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