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察觉到思桐对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神明的寿数太长,长到她已经记不得自己从什么时候成为了众神之母,也不记得到底是哪个瞬间捕捉到了思桐看她时眼中未来得及掩饰的爱慕。
可她还记得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自己心里没有任何波动,静的如同当初独自在九重天俯瞰星辰的寥寥长夜。
可有些宿命终究是躲不过的。
“慕寒,我不后悔,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对我生出一丝凡人才配拥有的爱意,可若是你现在要我忘却我自己经历的情感,我?不愿意。”
当时那只翱翔九天的凤凰如是说:“罪臣自请入地狱,不再碍上神的眼。”
当时人间正逢一段朝代更迭,新皇登基,朝纲未稳,天上的神明尚少,慕寒度化执念要耗费无数的心力,因此没能察觉到自己的心在听到这句话时,抽痛了那么一下。
全天的神明都跪在思桐身后,书博求情的话也随着慕寒冷漠的眼神消弭在空中。
慕寒其实并没有将思桐的话听进心里,当时她只说了声:“我成全你。”
然后就是长达千年的各不相见。
千年之间,人间执念跌宕不休,神明虽然多了十几位,但终究比不上人类繁衍的速度,天地之间的执念依然膨胀地让人心慌,不知道是度化哪个执念的瞬间,慕寒的心忽然动了一下,绵延不休的银河便出现在她眼前,水中波光的碎片在太阳光下闪烁无常,她这才记起已经好久没有见过思桐了。
心念意动,此时本该饮一口银河水的,但她却选择了沉入河中,渡去黄泉。
这是她第一次来寒潭地狱。
虽然她并不会被这里的寒气侵蚀,可踏进这里的第一刹,刺骨的凉意扑面而来,寒气之中夹杂若有若无的血腥,她顿了一下,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慕寒?”
还没等她迈出第二脚,思桐的声音就从某个角落传来,飘忽的不知远近,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短暂的沉默自然包含了很多信息,慕寒正准备往前走,就听思桐笑了一声,“上神请回吧,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那时,慕寒还没有听出思桐极力压制的却依旧暴露出的颤音,还以为思桐不愿意让她看到受刑的样子,于是就这么站在了原地和她说话。
“我不过去。”
她停住了脚,刚才思桐的声音终于能让人分辨方向,她侧了侧身,看向右手边的雾团,“仔细算算,你我有千年没见了。”
“是,整整一千年了。”
“当初你动了凡心,自请来此,说明还有悔过之心,如今已过千年,要回去吗?”
这乍一听就像是两个老朋友对话,虽然慕寒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变化,也不夹杂半点情感,但思桐还是为此无声地笑了一下。
寒蛇正在她的肩头啃噬,寒潭中的寒气已经在她脸上凝出了一层冰霜,她同样看不到慕寒的所在,却也和慕寒一样,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上神慈悲……只是这罪自古没有饶恕的可能,当初我冒犯上神在先,本是没有任何脸面让上神亲自来此的。”
思桐双手紧紧地抠着手心,原本在寒潭里安静沉积的心忽然重新响起如同擂鼓激荡的声音,她死死地克制自己的情绪,慕寒上神的心难以捉摸猜透,她也不敢去猜。
千年之间她以为已经能够心静如水,却也不知原来时间的流逝会让相思变得更加刻骨,唯有一忍再忍才能不在对方面前失态。
怪不得凡人总为爱恨痴缠而死。
“那我走了。”
思桐等了半天,只听得这冷漠无比的四个字。
寒潭重归寂静,地狱里从未有过神明降临过的痕迹。
思桐的看着无色的寒水出神。虽然这和她料想的结果差不多,可依旧觉得心被砸了一下。
她还是如此无情。
慕寒顺着银河回去,照常度化执念、定时躺在星河里打坐,维持着人间和天界微弱的平衡。
没有谁知道她为何去寒潭地狱,见了一个本不该见的罪神。
只不过而后每隔一百年,慕寒都会去寒潭和思桐说上几句话。久而久之,众神明都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两人每次聊天的时间很短,也不见面,就隔着不过几十米的浓浓雾团说话,慕寒一定会问思桐愿不愿意回去,思桐一定会说不愿意。
就这么又过去了五百年,那日,慕寒照常趟着银河而来,思桐终于忍不住问她:“上神,您明知道我不会回去,也不能违抗天意撤销罪名,究竟为什么还要来问我这个问题?况且……您知道我当初为何犯错。”
而慕寒当时是这么回答她的:“我之所以来问你这个问题,也是天意。”
思桐当时就笑出了声,她记得她这么说的:“天意还是这么讨人厌,委屈上神每隔百年就要来遭一次罪。”
而慕寒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她说:“不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