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堂,荆钰盯着龙门彩上自己和贾义的名字,满眼落寞: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卑微于下,一个满是筹码,一个一钱不名……
昨日人满为患的客栈此时已空旷许多,身边还陆陆续续的有不少士子正在办理退房,神色间忿忿不平,却又尽是无奈。
走还是不走?荆钰深知,这不是能轻易下的决定。他肩上担着族人的期待,若轻言放弃,必会辜负,可要留下来,又不甘心白当陪衬,刚才在聚春楼受到的嘲弄,或许于放榜之日,还会来得更加猛烈。
自从桃源出来,这是荆钰第一次进退为难,一向不会喝酒的他,自顾自地走到桌边,要了一碗最辣的烧酒。
正待举杯,忽然一双大手摁住了他的肩膀,只听背后有人说道:“荆贤弟,自己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为兄来陪陪你。”回头一看,见是杨钊。
“来呀,烫一壶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来,今日我要与荆贤弟喝个痛快。”杨钊在对面坐下,挥手冲店小二叫道。
这时钱掌柜匆匆跑来,陪笑道:“杨爷来啦!嘿嘿,今日下注吗?”
“下!爷我昨日一直在侦查行情,今天就是来下注的。”杨钊说着,掏出钱袋。
钱掌柜提醒道:“贾义贾爷一注一百钱,杨爷下几注?”
杨钊眼一瞪,回道:“谁说我要下他!”
钱掌柜急忙改口道:“步仁步爷也是一注一百钱。”
杨钊又道:“谁说我要下他!”
“那……那……”钱掌柜好不尴尬,试探地问道:“梅礼、邵智、吴信三位爷……”
“你先去烫酒,一会儿再说。”杨钊颇不耐烦地将他打发走,转向荆钰,满面含笑地说道,“贤弟莫怪,这掌柜的看见钱就跟看见媳妇儿似的,真不亏他那姓。”
荆钰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杨钊继续说道:“不过这掌柜唯有一点好处,就是他家的酒,那是整个西市界面儿最好的,否则我才不屑得来这里呢!待会儿呀,你好好尝尝,咱们一醉方休。”
“我不会喝酒。”荆钰轻言回道。
杨钊一怔,随即一拍脑袋,自责道:“哎呀哎呀,为兄我真是粗心,竟忘了明日贤弟科考。罢了罢了,咱们这顿酒啊,还是等贤弟金榜题名,再喝不迟!”
“金榜题名?”荆钰一顿苦笑,虽然杨钊说者无心,可在他听来,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杨钊顿觉荆钰神色有异,急问其故,荆钰便道:“杨兄你说,这天下还有我等寒门士子的出路吗?我寒窗十载,刻苦读书,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只为参加一场公平的考试,可结果呢,有的人喝酒、狎妓、看淫词读艳曲,他们却金榜题名,而我名落孙山。”
“你怎知名落孙山?难道提前考试提前放榜啦?”杨钊惊问道。
荆钰摇摇头,沮丧地回道:“结果都是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杨钊叫道,“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呢!”
荆钰凄然道:“我知道杨兄是在安慰我,没用的,我听说……”
“你听说你听说,你见过吗?”杨钊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呐,就是想得太多,到头来自己吓自己,把一些听来的风言风语当做真事。”
这时钱掌柜烫好了酒,亲自提来为二人斟满,然后站在一旁搓着双手,似乎在提醒什么。杨钊瞟他一眼,拉着嗓子问道:“那些寒门士子,还有几个没走啊?”
钱掌柜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答道:“加上这位荆公子,还剩四个。”
“好!”杨钊说着,拿出钱袋,叫道,“给这四人,每人下一注。”
“每人下一注?”钱掌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杨爷,您没搞错吧?”
“没有,怎么了?”杨钊不解道。
“押这四人,可都是没有胜算的呀!杨爷您再有钱,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钱掌柜答道,心想你杨钊放着稳赢不赔的贾义、步仁不押,偏偏去赌这四个大家看都不看一眼的穷士子,究竟是图什么?
“你怎知他们没有胜算?”杨钊反问道。
钱掌柜愕然回道:“这谁输谁赢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的结果,杨爷您……”
“我不是人,行了吧?”杨钊不耐烦地把钱袋扔给掌柜,叫道,“快去快去,莫再啰嗦。”
“疯了,疯了……”钱掌柜捧起钱袋,一边摇头,一边远远去了。
荆钰也觉杨钊此举太过反常,劝道:“杨兄,别人我不知道,但在下确实难以登第,您还是不要押我了。”
“注意你的用词。”杨钊一字一顿地回道,“你是难以登第,不是不能登第,说到底,我押你还是有希望赢的。”
荆钰急道:“但这希望非常渺茫!”
杨钊笑道:“再渺茫也是希望。记住,贤弟,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们就要做一万分的努力。”
荆钰蓦然怔住了。
杨钊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贤弟啊,帮为兄算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