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 晴
位于城东区的那片郊区,有几个小村庄坐落,每逢五天便赶集,散集后,小贩们会清理自己的商品,把一些卖不出去的东西都扔掉,比如一些不太新鲜的菜叶子,或者是有点腐烂但还能入口的水果,运气好的话,还会拾到不太新鲜的鱼虾,算是我们的开荤日。
这也是我偶尔听刘三跟我说的,我来这里日子久了,其他人也不再那么敌视我这个外来户,天气好的时候,偶尔还跟我坐在一起晒晒太阳聊聊天,他们问我之前是做什么的,我不敢告诉他们我是个疯子,只得含糊其辞的说我忘了我之前是做什么的了,其实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他们笑笑,以为我是找借口,他们说这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们无论之前做过什么,有多辉煌,现在还不是同样沦为在垃圾堆里与野狗争食,在天桥下和街道靠人施舍?
刘三还劝我说,人跟人之间没什么不同,剥去那层华丽的外衣,富豪疯子都一样。
真够一针见血的。
众乞丐中,有个年纪很大的老乞丐让我很感兴趣,看相貌已年近古稀,单薄的身板,佝偻的后背,70多岁了还做乞丐,老人家可真够坚强的,有的时候我都担心一阵风就把他给吹倒了,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出奇的地方,他让我感兴趣的是他闲暇的时候喜欢捧着几本书来看,书大部分是从垃圾堆里捡的,脏乎乎的也看不清几个字,不过他总会很仔细很小心的擦去上面的污渍,仿佛对之珍宝。
前几天我无意中看到他在翻一本彩色图案的书,一边看还一边用手指在地下划来划去,我一时好奇,便上去瞅了一眼,等我看清了他手里的书,顿时惊在那里,竟是一本小学三年级的语文课本!这老人的品味还真是够独特,我一度怀疑他是太无聊了所以找点事做,可是今天有个叫刘三的乞丐跟我讲了他的故事,我才明白这老人现在所作所为的原因。
老乞丐姓张,名字没人知道,听说他在这一片做乞丐已经三十多年了,我听到这里顿时肃然起敬,三十多年啊!这得经历多少白眼吃过多少苦啊,能坚持到现在,还真是乞丐中的佼佼者,我马上用一种欣赏文物的眼光打量他,刘三说:“你还别说,这老头身上就是有种韧劲,风吹不到病催不垮,饿到极致,一杯水就能起死回生,我们都挺尊敬他的。”
“尊敬?”我好奇的问道:“他很厉害吗?”
“我们尊敬他,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的脾性和心志,”刘三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烟屁股,这家伙是个烟鬼,宁可不吃饭也要抽烟,闲着没事就到垃圾堆找烟头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他点上那只烟屁股,对我说:“你知道吗,一个乞丐,能行乞三十多年,天天风吹日晒,夏天气温犹如蒸笼,冬季寒风如刮骨钢刀,能活能活这么久的还真没几个,再者,且不说他的生命力,就是看遍世态,炎凉如一这一点,就是我们也赶不上的。”
见我无言以对,刘三接着说:“这老人家挺有趣,他没做乞丐之前,还算是个商人,我记得他的老家是陕北那边的,有子有女,事业有成,这辈子也算是有个交代了,谁知后来一把大火,家人都被烧死了,产业也都在火中付之一炬,他无家可归,加上遭此重创,生无可恋,浑浑噩噩的便做了乞丐,乞丐做到这个地步他自己也想开了,穷也好富也好,同样都是活着,所以他也算是完整的一辈子了吧,不过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识字!”
“啊?不识字?”我诧异的问道:“那他还整天看什么书?”
“以前不识字,不代表以后不能学啊。”刘三说:“他文革期间是个红卫兵,被人蛊惑着造 反,在一次轰轰烈烈的除四旧活动中,一时失手把自己的老师打死了,从此心里有了阴影,待到文革过后,他见了为人师者,更是觉得抬不起头,也提什么学习之类的,这不,现在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怕被阎王点名的时候不会写自己的名字,现在就开始学写字了。”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不过我对这个老乞丐也没什么别的感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做了这么久的疯子,哦,现在还是个乞丐,我也有点想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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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7日 晴
天气越来越热,简易棚子犹如蒸笼,旁边几个同行鼾声如雷,还有蚊子的肆虐,根本没法睡觉,干脆爬起来,走到大街的路灯下,找个干净点的地方趴下写点东西。
很久没有写心情了,这段日子回来就睡觉,很安逸,加上我也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写的东西,所以就搁笔了,我觉得越来越习惯乞丐的生活了,没什么压力,也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吃饱了睡一觉,梦中有烧鸡,就是美好的一天。
我这个随遇而安的性子真不知是好是坏。
远处有几个塑料袋子被吹了过来,起风了,我终于感受到了丝丝的凉意,心中那股烦躁陡然消退了许多,心也慢慢的静了下来。
“明天大概会有一场暴雨。”背后忽然有人开口说道。
我吃了一惊,迅速的将本子合起来,转头一看,原来是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