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父去豫章赴任,举家前往,我在途中重病,死于郭北县,便葬在兰若寺外,由寺中的僧人照拂坟茔……父亲一去经年,杳无音讯,兰若寺也在一夜之间,被树妖杀了个干干净净。”
“树妖手段非凡,将兰若寺周围的孤魂野鬼,全都奴役起来,谋害过往的路人,夺人精血,掠人魂魄。我也是其中之一,害过不少人的性命。”
“我自知罪孽深重,与其去了兰若寺,死在那个燕赤霞手中,不如请公子赐下一剑,降妖除魔……”
聂小倩语笑俨然,说的却是“求死”之事。
心存死志。
故而眼神并不悲苦。
聂小倩说着说着,眸子里多了几分洒脱和出尘,容颜更是冷艳耀濯。
夏侯直到聂小倩说完,才问了一句:“我为何要降妖除魔?”
聂小倩愕然:“公子要带我上山的时候,难道公子心中不是想着,一旦我不答应,就一剑斩了我吗?”
啊?
夏侯突然愣住了,打量着身旁国色天香的少女。他完全想不通,为何聂小倩会这么认为。
一言不合拔剑就斩?
好吧。
也许,以前那个剑客,就是这种人。在前往兰若寺的路上,一群盗匪来偷剑客的行礼包裹,剑客二话不说,拔剑就追,把盗匪杀得干干净净。
对人都那么狠,何况面对妖魔鬼怪。
不过。
夏侯却不一样。
打打杀杀什么的,夏侯并不热情,他在山中诛杀狼群,只因狼群要吃他。在河边拔剑出鞘,掀起一挂天河,也只因树妖在偷袭他。若非生活所迫,不得不拔剑,夏侯甘愿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聂小倩不懂这些,只幽幽的问道:“那,公子为什么要带我去兰若寺呢。莫非,莫非公子只是……只是馋人家的身子?”
聂小倩生前说不出这样的话语,大家闺秀,言辞谨慎得很。如今,她早已沦落成孤魂野鬼,替树妖办事,时间一久,业务渐渐熟练,哪怕施展幻术之时的演技依旧堪忧,如同“小鲜肉、小鲜花”,全靠颜值取胜,但她的脸皮,总归要比生前厚了不少。
可是,即便如此。
聂小倩依旧霞飞双颊。
她在不经意间低下头去,又说起了树妖把她许配给黑山老妖之事。
她说的这些事,夏侯早就知道。
不就是倩女幽魂的剧情吗?
夏侯甚至还记得,黑山老妖座下,有一个鬼马大元帅,人狠话不多,连那兰若寺第一奇侠,大胡子燕赤霞,都被砍成重伤。
纸上得来终觉浅。
看电视电影也一样。
如今,聂小倩在夏侯身边,如泣如诉的说起这些,夏侯的感受更不一样,心中不由自主的滋生出一种保护欲,这让夏侯不禁眼神一凝。
我为何会想着保护她?
难道我中了法术?
被撩拨了心思?
夏侯暗自调动剑意,却发现没有任何异样,蓦然回首,看向聂小倩,明月之下,这妹子步履娉婷,犹如一朵自由行走的空谷幽兰,让人怦然心动,尤其是那一双眸子,仿佛雨中即将凋零的花朵,轻轻一颤,眼中雾气凝成泪珠,悄然滑落。
夏侯忽而有些明白,为何聂小倩会说……不想死于听天由命和漫不经心。
她如一颗棋子。
进退不由人。
如风中蜡烛。
明暗也不由人。
不论是出来害人也好,还是被许配给黑山老妖也罢,都是身不由己。
如今聂小倩去兰若寺,也是害怕被一剑斩杀,才会强颜欢笑,亦步亦趋的跟了过来。
夏侯抬起手,拭去聂小倩眼角的泪珠,大步往前走去,在风中留下一句话语:“我这人,对降妖除魔没什么兴趣。”
聂小倩飘然跟上,在后头怯生生的说道:“燕赤霞也在兰若寺里呢。”
夏侯道:“我去兰若寺,以燕兄豪气的性格,一定会拿出好酒款待我,到了那时,还得劳烦你,替我们倒酒。”
燕兄?
聂小倩眸子一颤,知道夏侯和燕赤霞必定是旧相识,而且关系匪浅,但转念一想,惊吓转为惊喜,明白夏侯既然说要她帮着倒酒,便不会杀她,不禁讷讷的问道:“真……真的吗?”
夏侯点点头。
他喜欢以诚待人。
这一点,正如剑客生前,钻研得最深的“至诚剑道”。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掩饰,这很累。谎言最终总有一天会被揭穿,这很麻烦。
夏侯闲散惯了。
嫌累,嫌麻烦。
哪怕他走路上山的时候,也是同风而行,顺着山风往前走,这样比较省力。
山上却有一人,飞驰而来。
燕赤霞!
大风迎面,把他的头发和胡子吹成一团,乱糟糟,犹如一个大拖把,大且秃的脑门被月光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