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年轻的时候，做过大捕头，名震南北二十六省，江湖人称辣手判官，论刑律判罚之类，他是专业的，但面对张三的犯罪事实，面对夏侯那几句发自灵魂的拷问……

    显然。

    燕巨侠迷茫了。

    他汗如雨下，直到眼神发颤，不经意间看到了夏侯那柄八面汉剑，不知想起了什么，燕赤霞整个人竟变得轻松起来，提着酒坛，开怀畅饮，仿佛刚刚那窘迫的一幕，根本没有发生过。

    宁采臣好意提醒：“你还没回答问题呢，别只顾着喝酒。”

    燕赤霞瞪了书生一眼，再朝夏侯拱了拱手，道：“天下第一剑都搞不明白的案子，我又怎么搞得懂。”

    “未曾想到，夏侯兄不仅剑术旷古烁今，就连刑律方面，也非常精通，随口说出一个案子，就让燕某不知该如何评判，实在是文武双全，让人叹为观止。”

    “请夏侯兄指教，此案到底应该如何判？”

    燕赤霞说得非常诚恳，眼中满是求知欲，很想知道答案。

    宁采臣睁着眼睛，竖起了耳朵，也想听一听夏侯的高见，趁机偷学一番。这书生一心想着要做大官，做一个青天大老爷。哪怕喝醉了，他也不愿意不放过任何一个学习进步的机会。

    “不说。”夏侯却摇了摇头。

    燕赤霞急了，道：“夏侯兄要是不说出来，我怕是一晚上都会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夏侯嘴角挂着笑意，道：“燕兄跟这位书生聊天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当你把故事讲到关键之处，却突然转移话题，书生会不会很难受，会不会跟你现在一样难受？”

    燕赤霞朝宁采臣看了一眼，怔然无语。

    万万没想到。

    现世报竟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多谢燕兄款待。”

    夏侯拱了拱手拱手，提了坛酒，走出门外，头也不回说道：“天色不早，该休息了。”

    聂小倩飘然跟上。

    兰若寺里有很多间厢房，原本是给上山礼佛的香客借宿之用，如今早已荒废，空荡无人，某些厢房甚至暗藏着不少枯骨和干尸。

    “公子。”

    聂小倩指着不远处的房间，道：“那件房子，最为干净。”

    夏侯知道，聂小倩说的干净，并不是再说没有蜘蛛网灰尘之类，指的是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诸如枯骨和干尸一类。

    呼！

    聂小倩走至门前，挥一挥衣袖，便有阴风吹开房门，也把房间里的灰尘蛛网清扫得干干净净，看上去焕然一新。

    只是没有被褥。

    夏侯并不介意房间简陋，直接躺在空荡荡的木板床上，将八面汉剑枕在脑后，准备就这么睡一宿。

    他做了那剑客半个月的心魔，早已习惯风餐露宿，天为被子地为床，倒也不一定要躺在舒舒服服的被褥里，才能睡得着。

    可今夜却有点睡不着。

    聂小倩就站在床边，身上飘出淡淡的馨香，沁人心脾，那香味不仅没有半点催眠的效果，反倒让夏侯觉得口干舌燥，却发的精神抖擞，眯着的眼皮一直在动来动去。

    “公子。”

    聂小倩轻声询问：“要不要我去拿些被褥过来？”

    夏侯点点头。

    聂小倩飘然而去，很快就带着崭新的被褥回到房中，工工整整的铺好。

    夏侯躺了上去，觉得比先前硬邦邦的床板舒服多了，很柔软，很暖和，可舒适的床铺并不能让睡意增添半分，反倒更加难以入眠。

    有句古话说得啊。

    饱暖思……思什么来着？

    夏侯一时半会间有些想不起那是什么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公子是不是酒喝得太多，有些头疼脑胀不舒服？”聂小倩细声细气的询问着，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又道：“要不，我给弹弹琴，也许公子听着琴声，渐渐的就能入眠了。”

    弹琴？

    孤枕难眠，听美女弹弹古琴，倒也不错。

    夏侯答应了。

    聂小倩飘然而去，又带着一座古琴飘然而来，落在几步之外的桌子旁边，把古琴摆在桌上，随即就有叮叮咚咚的琴声响起。

    很好听。

    琴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聂小倩不愧是官宦世家小姐，书香门第，琴棋书画这样的才艺技能，似乎早已被她点满。

    不过。

    夏侯却没什么心思听琴。

    弹琴再如何风雅，又怎能比得上谈情说爱？

    美人在侧，如何比得上美人在怀？

    夏侯知道古代的女子，最重名节。

    他也知道，聂小倩哪怕做了鬼，也一直洁身自好，平时施展的都是幻术，显出一个虚影示人。

    若是这么直接走过去，温存一番，必定会唐突佳人。

    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唐突了自己？

    夏侯有些为难。

    夜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