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济本在吃喝,左手烤鸡,右手酒坛,听着听着,鸡和酒全都掉到了地上,两手空空,摊开在身前,不知该将双手往何处摆放。
夏侯见此,冷然笑道:“法师不是说问心无愧吗?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道济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夏侯又问:“良心不痛?”
道济连椅子都坐不稳了,跌坐在地,眼中闪过一抹悲苦,佯装嬉笑, 道:“嘿嘿,难得施主到现在还觉得贫僧有良心。”
夏侯道:“我想替我好友,问一声,为什么?”
道济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了,捡起脚边的烤鸡,咬下一大块沾染尘土的鸡肉,满是尘土的鸡肉似乎有些塞喉咙。
于是。
道济捡起摔坏的酒坛,将残留的酒水倒进嘴里,这才咽下了口中食物,抬起头,依旧嬉笑,说话的声音却在颤抖,道:“佛曰,不可说……嘿嘿,佛曾经曰过的,说不得嘛。”
夏侯隐约有一种拔剑砍他的想法,但暂且按耐住了。
湖岸的火光越来越近。
院外一阵喧嚣,闹哄哄的声音隔着院子传来。
“济癫确实是个疯和尚,难道因为他疯,就不能抓他去见官吗?杭州城还被反贼席卷,城还没破。官府还在!王法还在!”
“这事,李总捕头你也是知道的,济癫可不是头一回抢新娘子了!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
“坐牢!关起来!灵隐寺管不了他,就由你们官府来管,必须得管。否则以这疯和尚的尿性,下一回肯定还得去我们翠竹村抢新娘子。”
“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上回抢新娘子的时候,竟然还说什么,要想追到他,必须全村老小一起来追,否则就决不罢休。这一次,我们就随了他的愿,不仅全村老小一个不落全都来追他,还将李总捕头也请了过来,人证齐全,物证也在……”
院外人声鼎沸。
杭州府总捕头李公甫压不住场面,只得敲门,大喊道:“夏侯兄,快开门啊,是我,李公甫,就是那个前番才与你喝过酒的李总捕头。我在追踪一个抢新娘疯和尚,事关重大,那疯和尚趁着夜色,潜入了夏侯兄的府邸……”
李公甫又喝多了酒,说话有些大舌头,但神智还算清醒,只说抢新娘,没有说“偷”新娘,否则“偷”字一出,性质就变了。
道济似乎也喝醉了。
他对门外那些叫喊着要抓他见官、让他坐牢的声音充耳不闻,直接躺在地上,犹如躺尸等死,做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时不时抬起醉眼,看向亭外夜空,若有所思。
“我去开门。”
夏侯看了看小倩,顺手拿起桌上长剑,让她抱在怀中,再转身走向院门。
门一开。
人潮蜂拥而入。
一群三姑六婆将新娘子围在中间,检查衣服是否破损,再询问新娘子是否被疯和尚非礼。
新娘子惊吓过度,哭哭啼啼说不出话。
壮汉们冲向亭子,抡起石头棍棒之类,要将疯和尚毒打一顿,却被村里的长者挡住,劝说众人,说杀人偿命,不可动手,直接捉拿去送官。
妇人们抱着婴孩在暗处喂奶,安抚受惊的婴孩,大一点的娃娃们则围在四周看热闹。
也有些娃娃在看聂小倩。
娃娃们嘀嘀咕咕说“姐姐真漂亮”,“夫人真好看”之类。
聂小倩没有理会那些叫她姐姐的小孩。
而那些管她叫“夫人”的,却全都被她分了几颗甜滋滋的饴糖。
院中场面一度兵荒马乱。
李公甫趁乱把夏侯拉到门口,低声说起了近些天来,道济疯和尚抢了好几次新娘的光辉事迹,又说这疯和尚的往事。
道济年少之时,家境富裕,他却一心向佛,竟在自己成婚当天,不辞而别出家当了一个和尚。
多年后,道济回到家,发现他父母亡故,田亩产业全被管家霸占,道济去山中祭祀双亲,又在坟前遇到变疯了的未婚妻陆氏,便想办法治好了陆氏,道济却疯了。
近些年来,道济虽不像以前那么疯,却总干一些常人理解不了的事情。
李公甫聊天扯淡是一把好手,说个不停,夏侯却兴趣不大,一直在望着院外。
湖岸边站着一个鲜妍明媚的女子。
正如道济先前说的那样,女子腰悬长剑,似乎真是一个女侠,双十年华,青春貌美,婀娜多姿,被明月一照,更显风姿绰约。
女子身后就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湖,涟漪潋滟,倒映明月星辰,风光无限,却不能将她的风仪比下去半分。
院中渐渐安静。
终于有一个村中长者出面,邀请李公甫去主持公道。
岸边那个女子却在这时走向院门,右手按住剑柄,凝视着凉亭方向,冷冷说道:“李修缘!你可知道,我那表姐的老脸,都快要被你丢光了……上回我就对你说过,再有下次,我会砍断你的腿,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