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才对,怎么就——
晏映小小地“啧”了一声,全被穆迁看在眼里,就连那声关切他的话,都很容易就让人听出里面的虚假做作。
穆迁伸手蹭了一下嘴角,扶着门框自己站起来,故意似的扬眉看着谢九桢:“谢太傅小心着点,我夫人还怀着我孩子,不宜受惊吓!”
他似耀武扬威,又似威胁。
谢九桢眸中神色模糊不清,他看了看晏映,忽而开口:“你真的相信他就是你夫君?”
晏映原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当即有些愣住,穆迁紧接着说道:“谁不知道你谢太傅在洛都时就觊觎我夫人美貌,接下来怕是要说你才是映映的夫君吧,虽然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代表她会被你骗了去。对吧,映映?”
穆迁看着晏映,笑意盈盈。他很清楚怎么说会把谢九桢的路堵死,由他率先说出来,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晏映两头都不信,但人都是有个远近亲疏的关系的,自从晏映醒来,一直都是他陪在她身边,就算真的对他抱有怀疑,眼下的情景她也会下意识选择站在他这边。
穆迁得意洋洋地想着,几乎快要忘了他把晏映留在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果然,晏映低垂着头,隐隐约约“嗯”了一声。
穆迁放下心来,对面的谢九桢却眸色一沉。
但晏映却完全不是穆迁想得那般。
她根本没听清穆迁在说什么,只是想着方才她放着受伤吐血的穆迁不管,竟然安安静静地让谢九桢给她穿绣鞋,心就一阵砰砰乱跳,心虚之下,穆迁说什么她只管点头。
穆迁看谢九桢阴沉的脸色,心里一阵畅快,可畅快过后,只剩下无尽的危机感,玩得太大,似乎有点下不来台,他冷静下来,抚着胸口咳嗽一声,低头跟晏映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晏映抬眸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也不敢再去看谢九桢,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人一走,穆迁才放肆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先生,我从没见过你的表情这么精彩过,这个晏映果真不一样,能让一向冷静自持的谢九桢都失了方寸。”
他像是想起好笑的事,捧着肚子弯下腰去,又扯到伤处,开始狼狈地咳了起来。
穆迁咳得眼睛都红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从内心深处泛起阵阵酸意,酸得他眼睛发涩。
他有点羡慕谢九桢。
他年少时离开汝阴,被接到洛都做质子的那天,父王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用来安抚他,满嘴都是舍不得,却在他走后,把私生子阴迟接到府上亲自照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娶了大胤女子。
而他母亲则死于南禹皇帝之手,就因为父王被查出与大胤有勾结,致使母亲全族被诛。
穆迁在洛都如履薄冰举步维艰之时,他的父王和爱子正在合计着该如何让他心甘情愿为穆家卖命,如何榨干他身上最后一丝血。
就算胜了谢九桢拿下洛都,最后怕也是为他人做嫁衣吧!
穆迁发觉自己这二十多年来什么都没有。
本来谢九桢也是这样的,但他娶了晏映。
冷血无情铁石心肠的人也有绕指柔了,而他还站在刀尖上,前后皆是风霜。
穆迁又吐出一口血,凤眼一闭,昂着头呼出一口气,然后轻道:“老实说,你只身一人闯到这里来,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若她没失忆,你现身她就会跟你走了。现在她把有关你的一切都忘了,又怀着身孕,受不了太大的冲撞,想要安然将她带离王府简直比登天还难。”
没听到谢九桢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了看,见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嘲讽地笑了笑,若是别人,他可能会觉得是无动于衷,但他与谢九桢打交道不是一日两日了,自然能看到他眼底涌动的愤怒。
他将自己的一切都藏得太深了,但这样的人生起气来才可怕。
穆迁舔了舔上颚,收起了在危险边缘试探的脚。
“先生不必担心,路上半个多月以来,我半根手指头都没有动她,”他端正脸色,“你知道我带她走是为了什么,父王虽然控制住了南境,却没打算跟朝廷撕破脸皮,短时间内不会起兵,而洛都刚刚经历一场风波,小皇帝根基未稳,你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大动干戈。你们都为了自身的利益选择最让自己的好过的选择,但你们好过了,我就不好过。”
穆迁放下抚着胸口的手,在袖中慢慢攥成了拳头,然而声音却没丝毫变化:“我用晏映,跟先生交换,灭了阴氏和汝南王,如何?反正也是心腹大患,今早消灭不比等着他暗自壮大要更保险得多吗?”
他说完,屋子里一下陷入安静。
沉默无声的环境更加考验人心,穆迁并没有他表面上看得那么从容。
良久之后,谢九桢才终于开口。
“你凭什么觉得,我灭了汝南王府,却独独会放过你?”
穆迁脸色微变,他紧紧咬了咬牙:“但晏映还在我手里。”
“怎样才算在你手里?”谢九桢反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