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庄子在城郊外,不用出城,所以在天黑前,马车便驶入了临近的一个县。
他们投宿在锦旆上有鱼型图样的客栈里,快到子时,墨一也抵达此处。
素娥一直在等他,便没有休息。
她很久没有见过墨一了,白日在马车上,她同谢景淞提起墨一,问他这么久的时间都去了哪儿,谢景淞只说安排了他去别的地方办事。
素娥总觉得,他好像有意让墨一避开与自己碰面一样。
许久不见,墨一变得愈发沉稳了,此刻半跪在地上,听谢景淞吩咐命令。
他的脸瘦削不少,更显得棱角分明,额上那道疤痕几乎和黝黑的肤色融为一体。
“此行你务必护她周全,除生死之外,凡事皆听从她的调遣。”
谢景淞背着手,淡淡地看着墨一,后者不曾抬头,低声遵命,声音不大却透着坚定。
时间不早,谢景淞第二日还有事情,子时前必须要动身返回。
他看了看素娥,还有话想说,墨一识趣地起身,默默退出厢房。
房间里就剩他二人,一时间无人开口,静悄悄的。
素娥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右手握着一杯热茶,见他站在三步远,分明有话想说,却迟迟不出声,便率先开口。
“我走之后,你要多保重。”
在她的记忆中,辽人并不会安分守己,虽然已经达成停战协议,但他们的狼子野心从未消散过。
“若是又有战事,务必要小心,不要让自己受伤。”
“好,”他顺从地点头,双眸如玉,“你也是,别忘了提醒大将军警惕冥宗的人。”
上次在仙女山,他和白羽等人虽然及时赶到,但因为只顾着她的状况,让景阑和袁姝趁乱逃脱了。
只有让大将军也留意到这些人,才能多几分保障。
“以后,出门一定要多带些护卫,”他说,动了动手指,“若是……”
“若是遇到任何困难,就派人传信与我。”
“这次你父亲应当能顺利回京,你回去后,还是要好好休养身体,不要任性。”
他越说,嗓音越干涩,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慢,似不愿停下。
素娥站起来,上前抱住他。
她的双臂勉强圈住他,两只手在他背后紧紧攥住,将他死死锁在怀中。
“说了这么多,你都没来想过抱抱我。”
说起来他几乎没有主动靠近过她,每一次的接触都是她先主动。
素娥假装叹口气,“都要分开了,你不能主动些吗?”她说完,仰头看着他,鼻尖对着鼻尖,如水的双眸倒映着他面庞,像在期待什么。
“阿淞,”她头一次这样唤他,有些陌生,又朗朗上口,“我会每天都想你的。”
“你也要记得想念我。”
谢景淞被她圈着,没有挣扎,低头与她对视半晌,缓缓俯首在她唇边印下一吻。
他闭上眼,颤动的睫毛难得显露出脆弱的美。
“好。”他低低地说,清浅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你也保重,皎皎。”
~
五天之后,韩素娥和墨一一行人抵达鸿鸣山附近的村落。
一到江陵一带,便见阴雨连绵,天空如同笼着一层化不开的灰雾,细密的雨幕交织成湿意,附着在山间林中。
他们走的并不是官道,因为部分官道地势低矮,已经被山洪淹了大半,好在墨一提前打听清楚,临时改道,从小路走的。
素娥坐在车中,掀开帘子同外面的人说:“墨一,外面的雨大了,要不先找个地方歇会儿吧。”
她说着,探手接雨,没一会儿掌心全是水珠。
墨一坐在外面赶车,雨水斜着飘来,虽然带着帏帽,鬓角也湿透了,此刻听闻韩素娥发话,便听从她的建议,在一株树下停了车。
树冠茂盛如盖,像一把巨大的伞,足以替他们挡住风雨,墨一将马拴在旁边的石头上,取下水壶,就地坐在树桩旁歇息。
眼前的一幕,让他回忆起很久以前的经历。
“墨一,你是哪里人?”
车帘被挑起来,一双手臂搭在窗栏上,露出白得晃眼的腕,没带任何配饰,偏比玉石还让人挪不开眼。
墨一放下喝了一半的水壶,垂着眼道:“韩姑娘以前不是问过卑职吗?”
那时他告诉她,自己是北地人,自小在北地长大。
准确来说,也不算他说的,他只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是吗?”素娥偏头想了想,若有所思,“可你确定那会儿你没有说错吗?”
闻言,墨一抬头看了过去,脸上瞬间闪过的慌乱,被她精准地捕捉到。
“墨一,”素娥直白地问他,“你是夔州人吗?”
“我、我……”
墨一握紧了水壶,努力挤出一抹笑,“姑娘说笑了,我怎么会是夔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