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摇摇头,表示他的辩解没有用,“你是在担心我记起以前的事情吗?”
“其实我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她叹口气,指了指胸口,“这里的病已经好了,我也记起那年发生的事情了。”
“我并没有救下我想救的人,反而将她推进了深渊,她变成了冥宗的人,并且恨我至极,想置我于死地。”素娥语气平静,唯有眼眸黯淡。
面对墨一,她好像更有倾诉这些的欲望,在她心中,也只有墨一能够体会到她的情绪。
墨一沉默良久,终是不再否认,顺着她的话道:“是袁姝吗?”
他记得,那日也像是这般,两人在一棵大树下,小小的她同自己攀谈起来。
那时墨一还不叫墨一,他有一个再平庸不过的名字,诸如王二张三李麻子,反正不值一提,那一年镇上突逢大灾,在一个本该平静的夜晚中,整个镇子忽然间开始地动山摇,山崩地裂,很多人反应过来时,已经丧命在坍塌的屋宇之下。
而他是幸运的,他因为被后母赶去挑水浣衣,一直干到很晚,地震发生的瞬间,他一只脚才堪堪踏进屋里,也因此有了反应的机会。
虽然还是被瞬间砸下的房梁划破了额角,但他全须全尾地活了下来。
后来镇子上引来了山匪,他藏在地窖里侥幸躲过一劫,又熬过了几日,等来了赈灾的官员。
他记得很清楚,隔壁巷子第二户姓姜的人家都被掩埋在了地下,那户人家的姜氏女是将军府嫡出小姐的乳母,那一年回乡探亲,被特许恩赐,当时街坊都在背地里羡艳,包括他那刻薄的后母,也收起了平日里瞧不起人的模样,揣了一兜冬枣去讨好姜家。
可惜姜家的福气有些薄,风光没两日,便命丧黄泉。
墨一记得很清楚,那个韩家姑娘被她乳母护住,没被倒下的房梁所伤,后来又被护卫送去镇上,躲开了山匪的屠杀。
他那时觉得,高门大户人家的孩子,果然不会受到一丝伤害,人人都会保护她,哪怕是奉献生命。
他甚至有些不平。
但后来他见到她时,却不再这么想了,他为自己的狭隘感到深深的卑怯。
那是一个多月以后,大将军也率士兵来到镇子上,帮忙清理废墟,重建房屋,又剿清山匪。
除此之外,长公主请来大夫,帮忙救治伤患,安抚受到惊吓的妇孺。
据说,这些都是那位韩姑娘再三恳求的。
对此,他是有些感激的,但这感激之情很淡。
他没怎么见过姜氏的人,但有些替她们感到可惜。
那位韩姑娘行善施恩,却从不曾来看过她们的坟墓。
直到一天傍晚,他正跟着士兵帮忙搬运碎石瓦砾,远远地瞧见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来,瘦弱的身躯好像风轻轻一吹就会倒下。
人走近了,看见他后便问“你知道姜绣在哪里吗?”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般,眼中闪烁着期盼。
他不知她是谁,不明所以,下意识便道:“姜绣死了,你不知道吗?”
话音落下,她脸色苍白得可怕,抖索着身躯,摇摇欲坠。
“那姜姝呢?她回来了吗?”她眼中仅剩了一丝希冀,在强撑着她站立。
“没见过。”他摇摇头,不知道她问这些做什么,姜绣在那晚就咽了气,难道她不知道吗?
当时的他不解,同她说完这些后便转身继续去干活了,没有察觉到她的反应。
若他那时能转头看两眼,也许便会发现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撕心裂肺的神情。
那么的痛苦,是他以为的,她永远也不会经历的痛苦。
等将军府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个好不容易病好醒转的大小姐,因为自己短短的两句话而犯了病,又昏了过去。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对她产生了一丝愧疚的情绪,即使时隔多年,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他仍然忍不住想要弥补她。
墨一抹掉脸上的雨水,扭头看了眼她。
韩素娥静静地扶着窗柩,目光像连绵的雨幕,萦绕着惆怅和哀切,无法释怀。
“你小时候,见过她吗?”
墨一沉默着摇头,“没怎么见过。”
所以看到袁姝时,自然也没能认出来。
他好像明白她的想法,“她已经变了,韩姑娘。”
“姜姝是姜姝,袁姝是袁姝。”
“有句俗话说,路要往前走,人要向前看。既然选择了自己的前路,就会迎来自己的归宿,无论归宿如何,皆怨不得旁人。”
姜姝怨怪韩姑娘辜负了她,可她未尝没有其他选择。
是她率先走向极端,擅自掐灭了一切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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