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善解人意的眸,身为公主的她向来说一不二,没有什么可以动摇她,难得在这次有了一丝歉疚和犹豫。
“若此战胜利,我……我们会……”
韩琳晓转动佛珠的手顿了顿,苍白的指尖滑过一颗冰凉佛珠,面上仍然是平静淡笑着的。
她缓缓扭头,透过漏窗看向院中的一株枇杷树,今春的一场新雨浇灌下,去年枯败的枝条不知何时抽出新芽,只冒了个尖头,那嫩芽了无声息地汲取了水分,正暗自蓄力,等待着蓬勃迸发的那一日。
“我早就知道,嫂嫂不必多虑,更不用担心我,”她唇边噙笑,那笑意随着话语愈深,“我会照顾自己,只是辛苦了嫂嫂和阿兄,将军府的将来全靠你们。”
她当然知道,那些翻涌在京城的诡谲与算计,无时无刻不在逼近将军府,只有收敛光芒,韬光晦迹,才能重获生机。
“前路莫测,崎岖难行,惟愿安好。”
将军府在,她便在,这个道理她自然明白。
嘉敏想了一肚子的话,被韩琳晓三言两语化解,她满腔愧疚与不安,被韩琳晓包容和理解。
圣人缓缓眨了眨眼睫,凝神看向侄女。
“素娥,”她隐约听嘉敏提起过关于她的事,“上次你及笄,我没能亲自出宫为你贺生辰。”
圣人爱怜地看着这个侄女,多么美丽的面庞,富有生机与朝气,她的眼里流淌着光芒,充满着勇敢和坚定,像一株迎着晨曦与朝露的兰,一切都那么美好。
韩琳晓抬手替她正了正发髻上的簪子,“真好啊,皎皎,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而她却已经老去。
素娥握住姑姑的手,“姑姑一点也不老,还是皎皎从小喜欢的姑姑。”
听了她的话,圣人温柔笑了笑,没有反驳,而是看着她,认真地,“素娥,人总会变的,但我希望你,永远都快乐无忧,平安顺遂。”
“无论你在哪里,将要走向哪里,姑姑都祝你,来路无悔,前程似锦。”
漫长的两个月一天天地过去了,本该充满希望与振奋的春季,却因为这场战争,让整个汴京气氛低迷,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下。
人人翘首以盼的捷报不曾传来,士兵伤亡、军械损耗、粮草不足等前线告急的消息却如雪花般纷至沓来。
已经有谣言开始出现,说大将军带领的一支精锐深入夏地后,落入圈套,被夏兵全数歼灭,尸首无存。
人心惶惶的时候,出现这种流言,无疑于是雪上加霜,在百姓心中,大将军是无往不利的战神,如果连他都遭遇不测,那还有谁能挡住夏辽的铁骑。
一旦永兴军路沦陷,首当其冲的就是京西北,夏人和辽人,很快便能打到汴京来。
竟有百姓开始收拾细软往南逃去。
流言传到朝廷上,赵荣帧当下动了肝火,雷霆大怒,下令让人去查流言的源头。
不论外面流言如何传播,将军府的三人向往常一样生活,丝毫不受影响。
府中无事,韩素娥已经把生辰时收到的那一匣子书册看了大半,她最喜欢那本写有王莽岭的,爱不释手地翻阅了一遍又一遍。
春樱悄然在枝头绽放时,她收到了一封密信,是谢景淞派人送来的,信中只说了些家常的话,他近日读到的有趣的书,路过那间她曾住过的郊院时看到美丽的花,无意中尝到的美食等等。
“不知送你的那些游记你看了多少,去过那么多地方,我最喜欢上郡的风貌,塞上风光独特,黄土丘陵,沟壑蜿蜒,又有风沙草滩,一望无际。当地有种美食,以薄皮旋成饼,翻烙烘烤,酥脆可口,父王麾下将士尤喜此食,故军中随行炊夫学会了做法……”
素娥翻来覆去将信看了几遍,最后又从信筒里倒出的一株无忧草。
她捏着那株无忧草,看了半晌,轻轻扬唇一笑。
想必谢景淞也听闻了那些传言,无声地向她报平安。
她盯着那段关于上郡的文字,心想他这算是在给自己透露军情么。
可以料到的是,谢景淞应该也去了河东一带,以御辽军,十有八九就是便是边陲上郡,就是不知,他会不会同自己的父亲遇上。
素娥将信折好,小心翼翼地同那匣子书册放在一起。
她躺在摇椅上,侧眸静静地望着窗外那株早樱,在心里祈祷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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