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刚挑开一条缝,宝钗就听到一声带着哭音的“英莲”,紧接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跑过。
打帘子的莺儿躲闪不及,被封氏撞的一个趔趄,眉头一皱就要开口骂人。
宝钗轻咳一声,看了莺儿一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老人家急着见女儿,不是有意的。”
“咱们人都来了,难不成还会跑了不成?撞到奴婢倒没什么,刚刚要不是姑娘反应快,她都要撞到姑娘身上了。为给香菱寻家人,姑娘都跟大爷吵几次架了,若是再因她受伤,不成了好心没好报么。”莺儿嘟嘟囔囔地抱怨道。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能让屋里的人都听见。
“说这些做什么,再说了,我这不是没事儿嘛,进去吧。”宝钗轻斥一句,扶着莺儿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四周。
还是昨日那间屋子,还是昨日那些人,她想见的那个人,并没有在这里。
宝钗默默收回视线,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心下很是失望。她在信里暗示的那般明显,林黛玉还是一点儿不好奇吗?还是说,那丫头没将消息递到?
“薛姑娘快请坐。”
田妈妈拎着茶壶给薛宝钗斟了杯茶,笑着上前招呼,“姑娘怎么还亲自来了,招待不周,还请薛姑娘见谅。”
见宝钗脸上没什么笑模样,怕她真生了封氏的气,又替封氏刚刚的无理行为跟她道歉,毕竟薛家可还收着那丫头的身契呢。
“薛姑娘有所不知,大姐人到中年,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女儿,一直如珠似宝地养着,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四岁那年,仆人带出去看灯,街上人多,不上心走丢儿。
这十几年,大姐一直在找她,一双眼睛都为她哭瞎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希望,情绪激动,不小心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看在她的一片慈母之心上,原谅她一回。”
封氏感念田妈妈的仁义,知道她孤身一人,也没个儿女,认了她当妹子,还承诺,若真找到了女儿,让英莲认田妈妈当干娘。英莲要是愿意,就跟着田妈妈学医,继承她的衣钵,给她养老送终。
一个半道上买来的丫头,薛宝钗之所以这么上心,本就是做给黛玉看的。眼下黛玉不在,薛宝钗早歇了表现自己的心思,抿了口茶,头也没抬地回道:“我知道。”
田妈妈忙着跟宝钗赔礼道歉,宝钗心下烦闷,一时间,两人都忘记了让门口刚见面的母女两进屋。
白鹤从院子外面进来,就看到封氏站在门口,眼泪汪汪地搂着个漂亮姑娘,口里不停地道:“英莲,我的儿,你受苦了……”
“大娘,这就是你那走失的女儿?”白鹤快步上前劝道,“这日头越升越高,站在外面容易中暑,大娘,咱们先进屋,有什么话进去慢慢说。”
“对对对,是娘不好,是娘不好,没注意到这太阳。”白鹤一提醒,封氏也注意到了越升越高的太阳,念叨着拉了香菱进屋。
是林黛玉身边的丫头,薛宝钗眼前一亮。她就说,林黛玉跟林暇关系不睦,又跟十一皇子搅和在一起,这样的机会,哪里会错过。
宝钗坐直了身子,看着呆呆的香菱,笑着介绍道:“香菱,这位大娘就是昨日我跟你提过的,从扬州来京城寻女儿的。她女儿眉心有一点朱砂痣,年纪也跟你相仿。你可认得她,她是不是你娘?”
香菱看了看宝钗,又转头看了看拉着自己不妨的封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姑娘,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位大婶我,我也不认得。”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英莲’那两个字,她确实有些熟悉,这个妇人,她也觉得亲切,看着她哭她也想哭。可她害怕,害怕这是她太想念家人产生的幻觉,害怕最后空欢喜一场。
“英莲,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是你娘,我真的是你娘啊。”封氏见英莲摇头说不认识自己,越发紧了紧拉着她的手不放。
香菱心里难受,手腕又被她捏的生疼,终是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封氏又手忙脚乱地拿袖子给她擦眼泪,手腕上的力道却一点没松。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我的儿,你别哭,别哭,是娘不好,是娘不好。都是娘的错,没看好你,让你被拐子拐了去,你别哭,别哭,是娘不好,现在才找到你。”
田妈妈是大夫,知道这种情况下,光知道哭是没有用的。被拐的孩子,团聚的可能向来微乎其微。一是难找,二是难认。
这丫头丢的时候才四岁,又过了这么多年,哪里还认得出自己的母亲?
田妈妈上前两步,安抚地拍了拍封氏的背:“大姐,你别光想着哭。孩子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仔细想想,除了眉心的红痣,可还有什么标记没有。她小时候的事,你也说给她听听,她听了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对对对,你说的对。”
英莲不认识她,封氏大受打击,眼下就跟那无头苍蝇似的,听了田妈妈的话,絮絮叨叨开了口:“你小时候淘气,在屋里呆不住,总爱缠着你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