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秋日,颜色如画,紫禁城尤甚。胭脂红墙琉璃瓦,甬道中的灰砖地上,铺着厚厚银杏叶,鎏金镀粉道不尽的富贵风流。
重阳节皇上陪着太后去西山畅春园登高祈福,才吃了花糕没过些日子,太子安置流民之事也日渐眉目,滺澜的父亲完颜侍郎监理永定河堤修筑,于此立了汗马功劳,升任工部尚书。
位列朝廷一品肱骨重臣当然是喜事,可远在余杭的家人却心有戚戚焉,自打先祖从龙打天下,再陪着先帝进紫禁城,宗族男丁都效力朝廷,对官场沉浮向来看得通透分明。眼下太子储君之位虽仍算稳固,可他成年的几个兄弟都在逐渐盘踞势力,且当今圣上精神体格俱佳,先前铲除索额图一党,已经折损了太子臂膀和脸面,往后的局势,真是谁也说不准。完颜氏在官场素来骑墙中庸,不图权势滔天,只求富贵绵延,提起当年鳌拜的下场,谁家不当个警醒。现如今嫡系主枝的长子完颜侍郎虽升迁一品,但这功劳却因跟随太子办差才起,自从索额图倒台,东宫急着拉拢新幕僚,今后很难不被当成□□羽。
滺澜先前因中秋办差妥帖,宜妃和贵妃娘娘帮着请赏赐,皇上特恩准她从家中选一婢子随侍。出身官宦世家的宫人不稀罕珠宝赏玩,御赐之物不可破损变卖,反而要小心翼翼伺候。这点将入宫的恩典才耐人寻味,紫禁城森严,莫说寻常白丁,低位份的妃子都未必能有自家婢子陪伴,如此殊荣,可谓帝王跟前红人。又恰逢父亲升官,一时间巴结者有之,妒忌者有之,观望者自是也不少。她不甚在意,御前当差规矩大,为避嫌甚少与无关紧要之人兜搭,也不必替家中操心,任外头风雷涌动,自个儿的小日子过得倒恬淡清净。待过了年,锦云跟着嬷嬷习了规矩仪态就可入宫,想想身边儿能有自家婢子陪伴,心头恰似调了蜜。あ七^八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 <首发、域名、请记住
几场秋雨缠绵,昼夜风寒露重,满城花叶落个伶仃,唯有红澄澄的柿子挂在枝头,灯笼似的添了人间烟火气。
先前闹水患流民失所,不少良民百姓因此丧命,皇上听从礼部侍郎推举,迎请青城山、武当山两位道门仙师到玄穹宝殿设道场,下元节的时候,帝王领百官俢斋戒,摆上中下各三祭坛,道长开坛设醮,超度故去流民的亡灵,为百姓祈福禳灾,求神灵庇佑天下太平丰收。
紫禁城过日子严守规制节令,宫人恪守差事,年年岁岁皆相同,平静无波。谁承想,秋末入冬的节令,永和宫外戚递牌子奏请觐见德妃娘娘,浅香的亲娘因为经年累月心力交瘁拖垮了身子,虽未曾明面儿说,听意思大抵是不成了。
当今皇帝重视仁孝,赐了恩典命浅香回家照顾病入沉疴的母亲,若不幸故去,唯一的女儿也要送丧守灵堂。赏赐淌水似的送入永和宫,一方面为了慰藉抬举德妃,另一方面,也明晃晃昭示着浅香身份与别个不同,宫人亲眷病、故者甚多,谁家儿女弟兄不惦念,能归家侍奉者几乎没有。
可在天大的恩宠背后,德妃也难免忧虑。皇帝恩准浅香去照看母亲,甚至可以为其送葬扶灵,但宫女离宫,又沾染病丧事,再回来恐是极难,就算开恩特赦,最少也要三年之后,姑娘的大好年华全耽搁了。君心难测,殊荣是不假,谁又知是不是以此为借口,将她撵出宫廷。
天气渐寒,德妃思虑过重,也犯了头疼咳疾,先前还只是小症,而后竟缠绵病榻,太医会诊之下,禀奏说娘娘肝郁气滞,开了调理温养的方子,不可再添烦忧。浅香奏请暂不归家,要在娘娘身边伺候,可君无戏言,皇命岂有收回的道理,拖延了三五日,还是由内务府太监嬷嬷将其送出了宫。由四阿哥福晋每日入宫侍疾,临近年末,大家都折腾个人仰马翻。
夜色沉沉,永和宫。
德妃娘娘患咳疾,近日阖宫上下均不燃香,只用暹罗进贡的瓜果盛白玉盘,在曛暖的灯烛下,弥散出阵阵清幽。
“浅香这孩子,本宫看着长大,懂规矩识大体,你对她到底有何不满?竟至于方才在你皇父面前抗旨?你可知额娘费了多大心思,才求得皇上点头指婚,就被你这不孝儿毁于一旦!跪下!”
永和宫人都被遣退,只留心腹大宫女彩萍侍立,四周寂静无声,德妃端坐于描金山水的宝榻正中,面上并无憔悴病色,只是疾言厉色之下,难免以帕掩口,轻咳几声。她容貌虽不及宜妃妍艳,可自有种娇弱柔美的婉约,年轻时,就因此博得了君王怜爱,楚楚动人的无辜也是最好利器,将心机手段都化为无形,谁人都不忍也不敢苛责,一路披荆斩棘,坐稳大妃之位。
十四阿哥闻声跪地,烛火映照下的长睫,在眼周投下浓墨暗影,他岂能不知母亲的如意算盘。但婚姻毕竟是自己一辈子的大事,如何能将结发嫡妻之位随意予人,况且皇帝面上和煦安抚,心中未必真动容。自己皇父素来刚毅有主见,他若真意属浅香做儿媳,绝不会因自己几句推拒,就肯改变决定,退而求其次赏了侧福晋的贵妾名分,无非为了保全永和宫颜面,和慰藉母妃痛失亲姊妹的哀伤罢了。
“母妃息怒。儿子对浅香并无偏见,只是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