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人,宗室权贵在秦楼楚馆找个乐子无伤大雅,若真玷污良家女,当与庶民同罪重罚。
十四阿哥忽然想起,滺澜曾无意间提及,太子南下搜罗过不少美人带回京城,他贵为东宫储君如何有闲暇?大抵也都是地方官造了各种‘巧遇’‘缘分’,无所不用其极,把女人送到跟前儿,再顺理成章纳入妾婢之列罢了。
未曾想,红粉骷髅的招数,终究也使在自己身上了……
汪环跪坐在地,俯身抽泣啼哭,仅余的半块遮羞布已经落在峰顶,春光一览无遗,眼泪似断线珠子,噼啪落在地上摔个粉碎。她巧舌如簧,口中尽是无辜之言,不过三五句话,就颠倒了黑白是非,把脏水盆盆往出泼,自己落个清白白官宦女儿家。
“传额图坤和莽泰拿鞭子进来……”
少年懒怠再听无谓狡辩,下颌轻抬,命内监传侍卫。诸皇子辖管各旗,这是天家贵胄打从出生就承袭的‘产业’,就像纳尔苏之于十三阿哥,心腹侍卫都出身自己的旗下。现如今,他唤了侍卫,显然已经耗尽了耐性。
话音未落,两名威猛健硕的男子佩刀跨大步迈入内室,本以为擒拿刺客,不曾想直面大姑娘的春光,好悬没踉跄个跟头,幸好是经过严苛历练,面色不曾显露半分,站稳身形一拱手,“卑职来迟,望主子恕罪!”
“这女人狡诈。既是她自己不要脸面,也不必顾忌,抽她脸,打死勿论……”
“嗻!”
侍卫乃是阿哥们各自旗下的家奴,自小跟随侍奉,主仆间自成默契,听音辨意看态势,也知女子以色侍人,想必最稀罕容貌,要不主子爷不会特意说抽脸,这就是镇唬她,人还得留着审问,不是真要了性命。
驯马的刺鞭甩在砖地上都能抽出痕迹,何况寻常人的皮肉,纵然没朝自己来,仍是把小卉子吓得直哆嗦筛糠。
虽控着力道,一鞭子下去,手臂仍是皮开肉绽见了血,女子险些疼晕过去,心霎时凉了半截,她这衣衫不整的模样,屋里若只有太监还好,但侍卫可是正儿八经的男人,被他们瞅牲口一般瞧个透底,可见上首坐的这位小爷,是一丝收用自己的意思都没有。
她心中淬了毒一般怨恨,恨为了巴结权贵把她祭献来的人,恨下手不留情的侍卫,最恨菩萨样端坐,开口却要人命的少年。
要不平日往来的文人商贾暗中都唾骂皇帝家是蛮夷鞑虏,这样貌俊俏的小郎君,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莫说怜香惜玉,连丝丝人情味儿都没有,美艳佳人任侍卫拿鞭子抽,眉毛都不见他抬一下。
“饶命,求阿哥明察,妾身乃良家弱女子,什么都不知晓,都是知府大人,知府大人拿了我父把柄,以此相要挟,强迫小女子以色侍奉,未曾想冲撞了贵人,都是知府杜一晦,都是他!”
女子哭诉之声撕心裂肺,颠来倒去都在控诉知府杜一晦欺男霸女,自己何其无辜。她若咬定了措辞,估摸也榨不出更多,看来此事另有门道,还需从长计议。
十四阿哥有点乏累,摆了摆手,命侍卫将人拖下去秘密看押,谅她背后的真主子也不敢过来打听。不觉间陷入沉思,恍恍惚走回内室,抬眼就望见乌糟糟的床褥,想起这桩无妄之灾,又勾出旧病癖,周身凝了郁结之气,四肢像被虫蚁啃食般刺痛酸麻。
怒火翻涌,扫落桌面盆景珍玩无数,瓷器碎裂脆响此起彼伏,太监内侍们心知主子动了气,纷纷惶恐噤声,躬身虾腰的将延翠堂内外重新扫洒清洗。
少年枕臂仰躺在罗汉榻上,无力又疲惫,喉间有种透不过气息的窒涩,周遭忙碌的仆下仿佛都成了道道虚幻的影像。人有时就是这样,狂风巨浪抗得住,却逃不过细枝琐碎,作茧自缚,心结难解,被一片落叶勾起思乡,睹一只发钗回忆故人,又或者,听一曲琴箫痛苦伤怀。
怪癖病是从胎里而来,和金尊玉贵的娇养无甚关系,泥土地里摔打不怕,只厌恶人身气味污浊,若太过亲昵,他会躲,若严重了则恶心翻涌欲作呕,至于杯碟床褥这般贴身之物,从不许旁人沾染。
幼时懵懂不知世事,喜恶直言不讳,宗室堂兄弟都拿此取笑,背地里嘲讽他矫情挑剔。甚至胆大者故意以练布库之名,拿汗湿油泥的身体搂抱,就为让他恶心呕吐出丑,至今都记得围猎场哄堂大笑之声,偏那人还假意请罪赔不是,说是无心之举,没想到满洲巴图鲁,还有这娘们儿气的怪癖。初懂人常的堂兄,当着诸兄弟面故意逗他,说这破毛病不改,是不是往后娶妻纳妾行伦常之礼,都不敢脱衣裳亲香,非要穿吉福挂朝珠才行。
被暗中使绊子的小事儿,不能向皇帝告状,皇父幼时继位,少年亲政,擒鳌拜诛佞臣,很信赖倚仗身旁年龄相仿的勋贵世家子弟,他常告诫诸皇子,万不可强权压制,文韬武略,要凭真本事降服,让人心甘情愿追随。更没必要和母妃诉苦,后宫女子心思敏感,爱恨情仇盘根错节,她们会把简单事情弄复杂,琢磨是不是谁要夺恩宠,谁要害谁子嗣根基。何况,明面儿不敢提,多少人背后嘲骂他是娘娘垫窝儿的宝贝疙瘩,无能又娇气,母妃要强好面子,不能给她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