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仿佛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垂暮老者。
他招手将滺澜唤到近前,命梁九功捧过锦盒,眼睁睁盯着交付于滺澜手中。曾任乾清宫御前女官的滺澜,于皇帝总有种亦君亦父亦师长的情谊,此时她比谁都明白分离在即,诸皇子亦将失去最大的倚仗和照拂,犹生悲凉,眼眶泛红。
皇帝如同感知了她心中所想,阖目微微颔首,似是在宽慰,又低声叮嘱了几句,就已难再支撑,挥手命她退下。
走在漫长漆黑的甬道上,好像永远也望不见尽头,寒夜冷风肆虐,吹得她彻骨冰凉。
“既是怕冷,就早点回去歇息。”
听闻背后冷不防响起的声音,滺澜猛然回过头,却见四阿哥已经走到近前,她不由攥紧了皇帝御赐的锦盒,掌心冷汗直冒,犹如芒刺在背。
“多谢四哥关切。往后,还望您照拂,感激不尽……”,她见四阿哥漫不经心将目光瞟向锦盒,心中竭力思索着进退,不知是束手就擒为上,还是寻个金蝉脱壳之法,有望逃出生天。
“小豆苗这话可有意思?皇上还在,如何要我照拂?”,他面似混不在意,勾翘着唇角笑起来,眼中多了几丝玩味探寻。
“四哥仁厚宽宏,雄才大略,若能尽心追随,乃是吾等福分,定不敢生半分逾越之想。我从没把四哥当外人,故而直抒心意,不曾半点欺瞒,还望四哥能慈爱怜悯。也容我厚颜一回,求您看在当年四嫂多有疼惜的份上,我儿,往后就托付给您了……”,滺澜心道也罢,若他执意强抢,人在檐下,这锦盒奉上亦无妨,内里装的无非也是一道保命符,左右都是留命,以哪种方式,又有何干系。
“哦?只要我照拂侄儿?你不为他求情吗?”,四阿哥倒是低眉笑起来,他又欺身近前两步,目光凛凛,深不可测。
“他是您一母同胞的弟弟,亲缘深厚,血脉相连,您兄弟间的往来,轮不到我们来置喙。我不敢多冒犯造次,回头再惹您厌烦,能替孩子们在伯父面前求个恩典,已甚为感激……”,滺澜也笑起来,她深深吸了吸庭园里清冷的花木香气,好像一切,又都不那么重要了,尘世间缘起缘灭,各凭造化。
圣躬不豫,不幸殡天。大行皇帝在位六十一年,擒鳌拜、取三藩、驱沙俄、力战准噶尔,赫赫扬扬荣耀一生,最终风流云散,化土归尘。
四阿哥胤禛奉旨继位,改年号雍正。⑦⑧中文全网更新最快 ωωω.七8zω.cδм
新帝继位次日,就以皇考殡天为名,下旨将十四阿哥召回。虽知圣上体衰,十四阿哥却并未想到噩耗来得如此仓促,此前竟半点风声都没有,他心急如焚,夜以继日骋快马赶回京城。自己在战场浴血奋战,行军又多险山恶水,亲兄长悄无声息登上皇位便罢了,堂堂九五至尊,竟多疑狭隘至此,不顾战事危急,以其家眷为质,削他军权,又命心腹年羹尧接管自己麾下兵士。
策马疾驰在空旷山野之间,十四阿哥百感交集,一时竟辨不清是痛、是悲、是怨、是愤,还是无尽的迷茫。
在军前奋战近四年,十四阿哥助七世喇嘛入藏,又平定诸多纷乱,使藏地得以安稳,可谓对江山百姓功绩显赫。可惜回到京师,却得不到半分嘉奖,新帝只封赏其长子弘春为固山贝子,以示宽宏。
其实十四阿哥心中比谁都明白,这哪儿是嘉赏,明明是亲四哥故意恶心他。反目离德的长子能够封爵,是因这孩子早已恨透了自己,不惜编造恶名泼污水,来投奔讨好皇帝伯父,助人家以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来堵悠悠众口,抹去他的军功劳苦。
看弘春兴冲冲搬入新建造的贝子府,连招呼请安都不曾有,仿佛忍辱负重多年,终于得以报仇雪恨,扬眉吐气。十四阿哥也懒怠计较,他就端坐前厅,看阴狠偏执的长子花招百出,犹如当年冷眼观瞧准噶尔的败军走狗,忽而低声笑起来,不知是自嘲还是无奈,“嘁,养不熟的狼崽子……”
因德妃的猝然离世,十四阿哥被新帝封为郡王。可惜兄弟俩积怨甚久,矛盾重重,哪里是区区郡王爵位能消弭的。再者,这封号也给得不痛快,先在群臣面前骂他无知狂悖,心高气傲,屡教不改,再给个爵位,无非是‘以慰皇太后在天之灵’。
甚至颁这道谕旨的时候,十四阿哥都没在京城。他在军中朝野威望太高,同甘共苦征战多年,将士们素来信任敬重他,岂是一两句莫须有的罪名就能抹杀?功高震主,终究是埋藏在新帝心中的一根尖刺。
在查抄革职了十四阿哥一众麾下后,新帝又命大臣将记载弟弟战功的碑文全部抹去,降旨令他携家眷搬至马兰峪行宫为先帝守灵,如此,新帝才算稍稍平息了些许的芥蒂与忌恨。
软禁行宫的日子虽不如往日显赫,但家人团聚,又能在周遭骑马闲游,不必阵前厮杀,也算心有慰藉,苦中作乐。
可这一切,都随着炎夏里滺澜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而打破。
十四阿哥就眼睁睁看着她昏厥在自己怀中,气若游丝,轻如燕羽。他惶惶不知何故,荒村野地良医难觅,行宫外重兵把守,他想要带着滺澜回京,简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