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其实已经忘了被人砍是什么滋味了。
可能因为当时她满脑子只剩下她还不能死,她还要等大师回来,她还没等大师再来看她一场桃花。
甚至还有那场说好的桃花酒。
于是她偷偷用了大师渡给她用来温养魂魄的灵力,用了她这些年借着树婆婆遗留的躯体,从天地间吸收的灵力,放弃了轮回,选择了复生。
过程很漫长,漫长到不知过去多少个岁月,来这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从最开始的厌恶打砸,到后来觉得晦气的刻意回避。
再到最后,终于无人问津。
她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还是没有等回来大师。
但在长出枝丫的那天,她等到了大师的消息。
“那个祸害终于死了!”
“可不是,谢天谢地,终于能够安稳过日子了。”
“这可多亏了霍家那位除魔师,这么多年,折损了多少位除魔师,只有他一个人成功,听说他还是轻一辈呢。”
“轻一辈也不得了啊,听说他也不容易,跟妖有弥天大仇,从小就对妖怪赶尽杀绝,那时候大家都觉得他这人脑子有问题,现在看来,人家就是明智。”
“不过听说早年霍家这位除魔师,跟祸害关系还挺好?”
“瞎说吧,他那么恨,关系好?怕不是为了能先下手为强才对!”
……
那些路过的人说了很多,桃桃听得浑浑噩噩。
她本来是一个字也没信的,直到后来,有个人突然问:“说起来,霍家那位到底叫什么名字?”
“叫霍夜。”
霍夜。
桃桃当时凝固了很久,到最后,脑子里只剩下很久以前,它还没能开出花来的时候,黑衣少年因为那十五天的约,再次提刀而来的那天。
临走前,大师倚着桃花树坐在地上,手里抓着一束桃花,朝着准备□□而出的少年晃了晃,张扬地问:“不留个名字再走?”
少年单手撑在墙上,闻言只是淡淡向后一扫。
大师又道:“留名赠花一束,如何?”
少年理也没理,直接就把脸扭了回去。
等他跳下墙后,冷淡的声音才从另一头飘过来。
他说他叫霍夜。
是个除魔师。
那天桃花只开了一夜,还不等人发觉这片无人问津之地又有桃花盛开时,隔天一早,便已经只剩满地枯萎的花瓣。
春去冬来。
她终于没能再开出花来。
偏偏这一回,她却等来了人。
男人身形挺拔,肩膀宽厚,唯有一身黑衣能与桃桃记忆里的黑色身影相互重叠。
少年经过时光打磨,眉眼上的青涩与锐利终于消了个七七八八。
一头黑发披散在后,垂着眉眼,手扶上树干的时候,桃桃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终于等来了大师。
但她知道,这人不是。
他不是大师。
“你要杀了我吗?”桃桃听见自己问。
为了复生,她耗尽了所有灵力,她已经太虚弱了,那场短暂的桃花已经是她拼劲全力开出来的结果,她再也开不出花了。
就像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再也等不回来大师一样。
男人却像没听见似得,一言不发,只是一手轻轻扶着树干,望着干枯的树枝。
就像当初大师还没走的时候,也是这样触碰树干,然后循着掌心将灵力缓缓渡进来,温润,轻缓,宛若春风。
而这一次,桃桃又一次久违的感受到了灵力被人渡进来的滋味。
但这次不是柔和的,而是有些暴戾的。
桃桃醒过来时,男人依然站在树下。
“为什么?”桃桃听见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追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杀她?
为什么大师去找你,却不再回来?
为什么最后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
为什么……要杀了大师?
沉默在黎明晦暗不明的天色中蔓延。
男人收回了手,这一次他终于没再沉默,低哑的嗓音很好听,只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温度,甚至比以往更过——仿佛他半个灵魂已经空了。
他说:“他说,我们还欠你一场约,和一壶酒。”
桃桃一下愣住。
男人又说:“现在不行,但我答应你,以后还你。”
他声音低哑,话语平稳,明明语调不重,却莫名能让人生出信服来。
“真的吗?”
“嗯,”男人很轻道:“所以去转生吧。”
桃桃没再开口。
一别经年,男人的灵力变得很庞大,甚至比当初的大师还要多。他像用不尽,也不知疲倦似得,无时不刻地将灵力渡入桃花树内。
温养修补着桃桃早就残缺不齐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