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骨车锦帘大开,迎头与车里死去的彩雕融为一体,锦帘也“砰”的一声关闭。
“驾!”未等回过神,大宗主已在车驾前霹雳赶马,车辇应声而动。
杜灵芝只觉被包裹在一具死尸里,又如陷在肮脏的泥潭,满心排斥,满心厌恶,却又挣脱不得。
到底还是被关进了猫骨车。
这身镶满珠玉的红袍好沉,脸上也如贴了一层厚厚的麻布,唇间油腻腻的,鼻间有一阵阵死尸的气息。而这气息的来源,好像就在自己的身上。
“开闲哥!你在哪里啊?你为什么还未现身,从前每到这样的时候,你总是出现在我的求助之前。这一次,你为什么还未出现呢?对了!你自己还重伤未愈,哪能救得了我?”
“箭羽哥!你总是粗心大意!你总是婆婆妈妈!你就是看到我陷身困境,也得等到取笑够了,才会出手相助。你知道吗?与其被你取笑,还不如不让你救呢!”
杜灵芝虽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她可以感觉到,车辇在急速飞奔。
“爹爹在猫骨车里呆了二十来年,我也要呆这么久吗?不行,我还没和开闲哥、箭羽哥、小潇他们道别呢!不行,我还要去金鼎山,我还要医好露姐的脸,我还要……”
杜灵芝越想越急,却只能感觉到全身被囚,无助地跟着车辇向前飞奔。是的,自己的爹爹也是那么的无奈,那么的孤独,这一回,终于轮到自己了。
不曾想到的是,车辇很快停了下来,眼前的锦帘倏的移开,眼前笑盈盈一张和蔼而熟悉的老脸,正是自己的宗主爷。
“到了!快下来吧!”
杜灵芝试探着动了动自己的脚尖,果然伸缩自如,她奋不顾身,赶忙逃出了猫骨车。
宫墙巍峨,古柏森森,神兵银甲,经帐迎风,正是朝宗山祭奠历代宗主的先宗宫。宫墙上有巨幅浮雕,或是春耕播种,或是修堰筑塘,或是大战边关,都是对历代宗主功绩的赞颂。
“放轻松!灵芝!你爹爹住进猫骨车时,跟你也是一个样子。我把你带到这里来,不是要拿猫骨车吓唬你,只是要解开你心头的疑惑。等你随我进了先宗宫,你便会明白为什么在猫骨车里看到了自己!”大宗主极力安抚着杜灵芝。
身上得了轻快,杜灵芝也相信大宗主的好意:“坏爷爷!你要指点,直说就好,为什么非得吓我不轻!”
大宗主笑得更得意。
二人舍了猫骨车,很快走到了先主宫的大门前。杜灵芝正要迈步进去,耳边忽又听到两名女子的斥责声:“不肖子孙,怎敢进我先宗宫!”
杜灵芝原本惊魂未定,忽闻责问,又吓得不轻,左右看了一回,立时呆在原地。
左右两女,头缠红麻,身披绿叶,腰系竹篓,手握黑土,正是传说中的银盆之女——司生、司死!
朝宗山原名银盆山,朝宗山民感念银盆山山林土地的孕育恩泽,供奉银盆之母,把它当作朝宗山孕育万物的神灵。传至后世,朝宗山生生死死,代代不息,山民又敬银盆之母的一对女儿为神,一司生,一司死。朝宗山供奉先祖之处,皆有银盆之女的石雕。
石雕活了?还是神灵觉醒了?
“上神有礼,朝宗山第八十一代宗主杜元宗携子孙进宫祭拜先宗,还望……”
“杜家子孙,你且反省,所行所止,是否违背祖制,若是违背,这先宗宫,休想进去!”不等大宗主执礼说完,司死女早摆开了拦路的架势。
“元宗所为,问心无愧!”大宗主更加有礼。
杜灵芝以为银盆之女是在斥责自己,还在想到底犯了什么罪过,听到大宗主应答,心头终于有些许的放松。
“既是无愧,为何不为历代先宗所容?为何唤醒我们,拦你去路?”司死女怒色更盛。
“无名小卒,也敢拦我去路!敬你是神,只是顺应山民之心,还真拿自己当神了?”大宗主变了脸,手中权杖轻轻一挥,两名银盆之女便惨叫着不知所踪。
杜灵芝看的呆呆的,所见所闻,早已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银盆之女为什么会觉醒?为什么要拦住宗主爷?宗主爷为什么会有这些神通?
“来!快进来!”大宗主已在大门口朝杜灵芝招呼。
杜灵芝怯怯看了看大宗主,迟疑着未有回应。她转头凝视银盆之女的石雕,久久不曾挪动。
宫墙巍峨,古柏森森,宫外是一片宽阔的祭拜台。
凝望。
杜灵芝忽觉有一双眼睛也正在祭拜台的远方悄悄凝望着自己。
回身寻找,神兵银甲,经帐迎风,那凝望自己的人,总是在自己的目光到达之前便已躲开。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