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里面的东西胡乱丢出来,然后一头钻了进去,合上了盖子。绮素初时惊疑不定,旋即明白过来,太子必是又在和宫婢们游戏。她将太子丢出来的东西略作整理,便又回到几前,依旧提笔临帖。
前来寻找太子的宫婢们经过绮素窗前时,看到的便是绮素专心写字的情景。绮素一向得中宫厚爱,却从不恃宠而骄,宫婢们大多与她相善。她们在窗外嬉笑推搡半天,才选出一人问她:“小娘子可曾见到太子殿下?”
绮素不惯说谎,她怕开口会露馅,便摇了摇头。宫婢们也知她不多话,都不以为意,笑闹着往别处去了。
等她们走远了,绮素才起身关上窗,走到箱子前轻声道:“殿下,她们走了。”
李承沛咣的一下推开了盖子:“憋死我了。”
他急急地从箱子里爬出来,无意中将一道卷轴带了出来。他正慌忙迈步,一脚便踩在了卷轴上,另一只脚却将卷轴踢了出去。展开的卷轴在箱子角上一碰,嘶的一声被拉成了两半。
虽只是轻微的声响,却让绮素面色大变,一把推开李承沛,急急地将卷轴捡了起来。
李承沛自打出生起还没被人如此对待过,不由得大怒:“你好大的……”
最后的“胆子”二字还没说完,他却忽然泄了气。虽然不满,他却还记得母亲曾吩咐过,绝不可以欺负绮素,他怒斥起来未免底气不足。他低头一看,绮素正捧着卷轴,双手颤抖不已,眼泪更是簌簌地直往下掉。
李承沛不由得慌了:“你怎么了?我,我……我可没把你怎么样。你,你……你就算告到阿母面前,我……我也什么都不会承认的啊。”
绮素一边哭一边说:“这是奴阿爷给奴的字帖。”
这卷轴为韩朗所制,绮素刚学书时,韩朗亲笔写出千余文字,作为女儿临帖之用。韩朗的字自成一体,当年以清雅秀逸驰名都中,可谓一字难求。对绮素而言,这卷轴更是父亲的珍贵遗物。视若珍宝的字帖被李承沛弄坏了,绮素自然心痛至极。
李承沛不知原委,一听只是字帖,便很不以为意:“别哭了,别哭了,不就是幅字嘛,让你阿爷再写一次呗。”
绮素哭得越发伤心:“奴的阿爷……已经不在了……”
李承沛挠头:“那……我明天赔你一张我阿爷写的字,行了吧?那可是皇帝写的字呢,比你这个好一百倍。”
“奴,奴不要,”绮素抽抽搭搭地说,“奴只想要阿爷的。”
李承沛向来任性,难得这么低声下气,绮素居然不识相,他不免有些火了:“你……哎呀,你烦死了!”他跺跺脚,不想再理这不识好歹的宫女。可刚走到门口,他又折返回来,讪讪地说:“哎,你把那个什么字帖给我,我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赔给你。”
绮素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李承沛神气地说道,“我是太子,未来的皇帝。君无戏言,知不知道?”
绮素慢慢止住了哭声,将信将疑地把裂成两半的字帖交给了李承沛。李承沛接了字帖往外走。出了门他又突然回头,一本正经地对绮素道:“你可不能告诉我阿爷阿母啊,我要是挨了罚,就不赔你了。”
李承沛不敢把卷轴带到帝后面前,一路愁眉苦脸地捧回了东宫。他刚刚更衣完毕,宫人便禀报说冉令公求见。
太子的娇纵皇帝并不是毫无察觉,因此让中书令冉训兼任了太子左庶子一职。左庶子掌侍从赞相、驳正启奏。冉训才学过人,更兼执政多年、深孚众望,如此安排自是为了劝导太子向学。只是李承沛嫌进士出身的冉训是个迂腐酸丁,本就在背后偷偷叫他“措大
”,而冉训自任左庶子后,每见太子必有一通进言,更是让李承沛避之不及。
不过因为皇帝盛赞过冉训的书法,说他博采众家之长,这一次李承沛倒很欢迎他的到来。耐着性子听完冉训的劝谏,李承沛便拿出了那道卷轴,问他能不能仿一幅一模一样的字。
冉训将字帖细细地看了一遍,向李承沛一揖:“殿下恕罪,只怕老臣无能为力。”
“这都写不了?亏你还是个大书家呢!”李承沛闻言不满,忍不住出言指责。
“殿下,如果老臣没看错,此帖乃韩侍郎所书。韩侍郎之书迹独具一格,自有风骨,当年在京中独领风骚,人称‘韩体’,非常人所能模仿。”冉训本是书家,说起书法便滔滔不绝,“臣记得韩侍郎在京时,所作之书用笔纤瘦,此帖之字虽神韵犹在,但多了几分圆润浑厚,且劲力内敛,更为雅致,莫不是他离京之后所书?想不到韩侍郎被贬之后,尚能苦练不辍,于书道上又有精进,实在是难能可贵……”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写不出来吗?”李承沛懊恼得直抓头,“我可答应了赔给人家一幅的。唉,烦死了,烦死了!”
见太子如此焦躁,冉训慢条斯理地抚须道:“臣虽无法写出这样一幅字,不过臣略懂修补之法,或可让此帖还原如初。”
“真的?”李承沛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