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他。从他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绮素就觉得他的心思在层层包裹之中,谁也无法触及。
当然,她从未在人前说起过对晋王的感觉,仅有一次例外。
那是杜氏在内文学馆讲学完毕,单独留她品茗之时。京中茶风不盛,但杜氏长于江南,又笃信佛教,故有饮茶的习惯。釜中水微沸之时,杜氏状似不经意地问她:“我观宫中内人对晋王多有爱慕,何以小娘子却从不提起?”
绮素对杜氏向来敬重,便诚实回答道:“晋王处事体贴,待人亲切,恰如温文君子。然宫师曾言‘无癖者不可交’,我以为晋王即是如此。处处周到,未免让人觉得圆滑太过。”
杜氏微微一笑,未置一词。直到她随李承沛来永州之前,杜氏才托人传话给她:“王妃通达透彻,妾已无可教之事,唯愿日后善自珍重。”
可是势单力薄,又如何珍重?世间之事,能从人愿的又有几桩?即便绮素日日诚心祷告,却依然没能让上天对皇帝多加庇佑。不久后,京中消息再度传来:皇帝已于显德二十一年八月初五崩于东内清思殿。
太子在群臣再三劝进后嗣位为君。新帝登基,大行皇帝的皇后即被尊为太后,太子妃崔氏则被册立为后,崔氏之父崔明礼由门下侍中改任中书令。
国朝之制,中书掌军国政事、草拟诏敕;而门下出纳帝命,有封驳之权,两省皆为枢要之司。两省长官分别为中书令、侍中,各置两员。侍中号为左相,中书令人称右相,从名位上来说侍中为尊,然近代以来,论实权,却是以中书令为首。
崔明礼任侍中多年,门下众官多为其旧部,并不敢轻易驳他。崔明礼本为皇后之父,又职掌机要,外加新君特意让他为政事堂秉笔,可谓是风光无限。一时间凡中书省所出诏令,皆畅行无阻。
次年正月,新帝下诏,改元“光耀”。
新帝刚刚继位,事务繁忙,对宗室似乎无暇顾及。除却平恩王为避皇帝讳,将名字中的“承”字改为“元”字,京中与永州再无片语相通。
绮素暗暗松了口气,也许西京已经淡忘了他们夫妇?可她这侥幸的希望却在数月后张启泰再度来访时被打破了。
时值光耀元年三月,永州万物回春,百花繁盛。张启泰凝重的面色却与园中的春景形成了极强烈的对比。
“张刺史?”绮素顾不得见礼,急急忙忙地发问,“可是京中来了消息?”
张启泰点头,肃然回道:“某接到陛下诏令,回都接任京兆尹一职。”
绮素和李元沛面面相觑,皆未说话。国朝之例,刺史四考即迁。张启泰在永州任职之期已超过年限,转迁是顺理成章之事。京兆尹为从三品,职掌京师,地位不亚于台省要官,向选精强者出任。张启泰在永州政绩斐然,出任此职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李元沛勉强一笑:“某早说过张兄大才,必不会限于如今的官位。张兄升迁,我夫妇自当备宴,以作烧尾之贺。”
张启泰听着李元沛的恭贺之语,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当年李元沛在小考之时为他说话,他虽未露出什么情绪,却一直铭记在心。先帝将废太子安置在他州内,他也很能体察先帝的用心,一直对李元沛颇多照顾。几年观察下来,他看出李元沛的心地纯良,便有了真心结交的意思。
任职京兆固然是高升,但张启泰有些吃不准:这究竟是正常的调动,还是新君另有打算?他更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把疑虑告诉眼前这对小夫妻。
“刺史一走,我们夫妻……”绮素不由得红了眼圈。
虽然她未曾讲明,张启泰却懂得她的意思。这位王妃见事明晰,实为平恩王所不及。李元沛或许还未想到,但她应该已经明了自己的顾虑。
“王妃不必为某忧虑,”略微沉吟后,张启泰缓缓开口,“正如大王所说,此次乃是升迁。而且……京里的消息说,新君有意准许大王返京。将来大王与王妃回都,某还可与大王、王妃相叙别情。”
绮素有些茫然地看向张启泰,觉得他这时提起这话未免奇怪。他上次来时还让他们不要回京,为何这时却又突然改了口风?
张启泰又加了一句:“回京后,某自当去拜会苏侍中。”
绮素眼珠一转,茅塞顿开:先帝在时,永州天高皇帝远,只要此地刺史不刻意留难,他们夫妻的日子不会难过;如今新君即位,情势便复杂了许多。张启泰这一走,无异于釜底抽薪。若新帝有心对付李元沛,只要派个和李元沛无甚交情又懂得看皇帝眼色的人,他们便可万劫不复。
这种情况下,若皇帝当真准许李元沛回京,倒不如顺水推舟。至少在皇帝眼皮底下待着,皇帝会对他们更放心些。他们要打听消息、找人说话求情也容易些。且新君看来颇重名声,想来总不至明目张胆地残害手足。只要他们回京后安分守己,不让皇帝抓到把柄,反而比在永州更加安全。
何况李元沛在东宫多年,大臣中仍有一些是当年东宫的辅臣;绮素又从母亲苏引的信中得知,舅舅苏牧两年前在太子举荐下升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