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沛安心叙话。
宫装女子转向车内,不多时搀扶着一名身着素色衫裙的女子走了出来。那女子容貌尚算秀丽,全身干净整洁却不着一饰,素面无妆的面容稍显几分憔悴,高至腋下的宽大襦裙已掩不住她隆起的腹部。那宫装女子将她扶进亭内,低声说道:“时间不多,娘子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素衣女子点头,转向李元沛,双目泛起一层泪光。
这女子正是绮素。那日进宫,太后唯恐她受到牵连,一直令她留居在自己的殿阁。直至皇帝流放了李元沛,太后才恳求皇帝,让染香陪同绮素至西京城外与李元沛一别。
李元沛身着布衣,胡子多日未修,下巴上冒出短短的青茬,加上神情委顿,倒像是一夜之间换了个人似的。绮素出现以后,他便痴痴地望着她,直到她走到身前,他才哑着嗓子道:“你怎么来了?”
绮素强忍泪水,轻轻道:“我来送你。”
李元沛已知妻子被太后留在宫内,不必随自己一道流放黔州。他有些别扭地转开目光,断断续续地道:“你现在……不宜奔波……这样……对孩子……不好……”
“你若顾惜孩子,就不该如此行事。”绮素到底没能忍住,一边说着,面上划过了两行清泪。
李元沛回过头,抬手欲为妻子拭泪,却最终止在了半空。良久,他才苦笑着问:“素素,你怪我吗?”
绮素没有回答,只用手捂着嘴,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你一定觉得我太傻,”李元沛凝望着原野,“可是素素,阿爷从来不信方士,为什么要服食丹药?阿母那么疼爱我们,为何回京以后却连面也不许我们常见?”
“你觉得是因为陛下?”绮素渐渐有些了悟。
李元沛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不对劲。我做这些事也并不完全是为了他们。阿爷当年正是因为有了我,才下定决心逼宫的……我想,我也应该为我的孩子谋一个将来……”
李元沛出生于昭武二十八年,正是先帝发动政变的那一年。
绮素无言。先帝之所以能逼父亲退位,在于他监国多年,已有了自己的羽翼;今上一直不让李元沛接触军政,李元沛身边又尽是常山王这样的庸才,他的谋划注定不可能成功。可是此时,她已经不想再指责丈夫什么了。
“我知道你们都让我忍耐,我不是不能忍,可是……”他的目光落在绮素的腹部,“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像我们一样,一生谨小慎微,在忍耐中度过。不,这不该是我的孩子。他本该有更好的人生,可惜功亏一篑,若再给我点时间……”
绮素摇头:“他不会给你时间。你难道没看出来,他早就等着你入局了?”
从张启泰调任西京开始,皇帝就在一步步引导着李元沛走入罗网。刺客一案,与其说是凑巧,不如说是有人刻意安排。可惜她直到最近才想通其中关节,否则她早些与丈夫分析清楚,或许如今的结果便不一样了。
“原来如此……”李元沛苦笑,“我不但不如他,甚至连你也不如……我到底还是辜负了阿翁,他生前总让我以大局为重,我却想着有一日要夺回属于我的东西。或许,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吧……”
绮素黯然。作为皇帝嫡子出生的丈夫,自幼张扬无忌,又岂会是忍辱负重之人?永州天高皇帝远,他尚可以自处,一旦回京,昔日的太子如今南面为臣,时时要向庶兄叩拜,他怎能忍得了这样的刺激?丈夫的才具也许不可和皇帝同日而语,但他身上毕竟流着皇族的血脉,他与皇帝有着一样的傲骨,哪怕孤注一掷,他也会冒险而行。
李元沛的手轻轻抚着绮素的肚子,轻柔地问:“你说这是个儿子还是女儿?”
绮素摇头,表示不知。
“我希望是个女儿,”李元沛微笑,“像你一样聪明可爱的女儿。”
李元沛越是平静,绮素就越难过,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李元沛吃了一惊,他从未见过妻子如此失态,慌忙抱紧了她:“别哭,素素,别哭!”
“带我走,带我走!不管你要去哪里,都别丢下我!”绮素把头埋在丈夫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素素,我不能。那里不是永州,我不想你再跟着我受苦了。还有我们的孩子……”李元沛柔声道,“好好生下他,等他出生以后,把他交给阿母。你还年轻,还有更好的可能,别毁了自己……”
“不!”绮素哭道,“没有你,我还有什么可能?”
李元沛眼圈微微泛红,却仍然微笑着安抚她:“素素,你真是个傻女人。”
绮素抱紧了丈夫,抽泣不已。
李元沛看着灞原,细嫩的柳条在初春的柔风中轻轻摆动,他忽然柔声道:“素素,我都要走了,你也不为我折一枝杨柳?”
绮素勉强止住哭声,一步一摇地走到亭外,折下一根柳条。她回到李元沛身边,抽噎着将柳条仔仔细细地系在他的手腕上。
李元沛看着手腕上的柳条,唇边泛起了温柔的笑容:“你说人为什么总要做傻事呢?以为折柳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