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坐于帘后,与宋遥相晤。
“宋相公,”太后缓缓开口,“论理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应干涉政务,然常山王为太宗皇帝之后,事关皇族体面,老妇不得不过问一二,还请见谅。”
宋遥连称不敢,复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供状呈上:“此乃常山王口供,请太后过目。”
宫官接过状子,呈与太后。太后接了供状,只看得几行便眉心一跳,厉声喝道:“宋遥!”
“臣在。”
“污蔑皇族乃是大不敬,供状上所说可有凭证?”
“有!”宋遥响亮地回道,“常山王府内所藏兵甲二百具可为物证;王府仆从、在场兵卫皆为人证。”
“那么宁王……”太后声音发颤,“供状上说宁王为其同谋……”
“禀太后,常山王骄奢淫逸、生活靡费,其俸禄、食邑恐不足以支持他的企图,臣以为此事必有同谋。”
太后拍案:“即便如此,你何以确定宁王就是同谋?”
宋遥抬头,直视帘后,大声回道:“此乃常山王亲口承认,永义王、乐安王也皆指认常山王与宁王等人常私下议论,欲行不轨。臣知宁王为太后爱子,然证据确凿,实无可抵赖!”
“大胆!”不待太后开口,皇帝已起身怒斥,“宋遥,你怎敢对太后出言不逊?”
宋遥见皇帝发怒,忙伏身于地,口里却仍高声抗辩:“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受命审理此案,唯有奉国法才不负陛下、不负天下百姓!”
皇帝抄起身旁盛了酪浆的金盏摔到宋遥脚边,怒喝一声:“滚出去!”
宋遥知道这是皇帝的信号,便不再申辩,再拜而退。
太后坐在榻上,颓然地看着宋遥退去。皇帝有些过意不去,上前扶着她的手轻唤:“母亲。”
“你们……要怎么处置他?”太后无力地问道。
皇帝低头片刻,迟疑着道:“儿子会尽力保全他的性命。”
太后闭上眼,眼角滑落一行清泪。许久后,她才又开口道:“宁王妃怀有身孕,她对此事毫不知情……”
皇帝点头:“儿子明白。听闻王妃精通佛法,母亲不如将她接入宫中,请她代母亲为先帝祈福。”
太后知道这已是皇帝最宽宏的安排。李元沛犯的是谋逆大罪,她不可能指望皇帝给李元沛更多的宽恕。她疲倦地摆了摆手,让皇帝回去了。
皇帝似也不愿久留,很干脆地别了太后。皇帝一走,绮素便跌跌撞撞地奔了出来,伏在太后身前哭泣不止:“太后!母亲!”
太后扶起她,两人执手相对,皆泪流不止,最后只有抱头痛哭。
“这孩子怎么这么傻?”泪眼蒙昽中,绮素听见太后在不住地念叨,“他怎么能这么傻?”
“母亲,”绮素颤声问,“大王会怎么样?”
太后摇头,泪如雨下:“别问我,我不知道。皇帝能留他性命,已经……”说到这里,她更觉惨痛,捶胸顿足道:“早知如此,我就该随先帝去了,也好过今日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上这条路!”
绮素听着太后一会儿哭儿子,一会儿哭先帝,反倒没有了之前的悲恸,只是默默垂泪。她心里一阵空落落的难受,就像那年父亲去世,母亲带她进京时一样,一样的痛彻心肺,一样的惶然无措——母亲留不住父亲的生命,她难道也要重复母亲的命运?
可是母亲当年虽也凄惨,却并不用担心她们母女的性命,而她……绮素的手轻轻抚着自己微隆的小腹,那里孕育着她期盼已久的孩子。除了李元沛,这孩子就是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可这孩子还未出生就成了罪臣之子。她不敢想象这孩子出生以后迎接他的将是怎样的未来,或者……这孩子又何尝有未来?
光耀二年元月末,常山王一案经过审理,终于有了定论。
皇帝下诏:常山王李义兴意图谋反,其罪当诛。念其为太宗之后,赐其自尽以全皇族体面。参与谋逆的宗室也多遭贬斥:宁王李元沛废为庶人,徙黔州;侍中苏牧被罢去宰相之位,外贬为道州司马。
苏牧被贬后心灰意冷,三年后在道州离世。所幸其二子苏仁、苏仪在军中得丘立行保荐,大军又出征在即,两人并未受父亲牵连,算是逃过了一劫。
与李元沛颇有来往的张启泰虽未涉案,但都中人人皆知他与宁王有交情。张启泰迫于物议,上表辞去了京兆尹一职。皇帝准其所奏,然又爱惜张启泰的才干,在他卸任之后又任命他为相州刺史。四年后,皇帝召张启泰回京,重新授予京兆尹一职。这已是后话。
光耀二年二月初二,李元沛在兵卫押解下前往黔州。
此时已是初春,冰雪消融,灞上杨柳新发,春草初绿。然而在离人眼里,灞陵原上展露的勃勃春色也似含着无尽悲苦。
原上有一辆马车正疾驰而来,最终停在了灞陵亭边。马车上下来一名穿着时新宫装的女子,向押解的兵卫出示了皇帝手诏。为首的将官看过后,便命人领出李元沛,让他入亭,其他人则退出数丈,好让车内之人可与李